(……拼死拼活的老兵心里最计较的就是到底还有没有人关心自己的死活,只要还能够从上峰的决定中感觉到一点点可怜的暖意,前线的士兵都会很感动的,但我们在战壕里多数时候只感觉到冰冷……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靖方……好家伙,估计对面的鬼子得有一个旅团……”头脸全部被泥灰尘土覆了一层的张灵甫忽然喘着粗气出现在周志道面前:“三营收回来了……光宇重伤,刘德胜殉国……”
三营那边也打残了,但是没有一个人主动退却,直到张灵甫上去让他们回收阵地向模范营靠拢。
从纠缠战斗中收拢部队对士兵们的士气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很多和敌人缠在一起的弟兄是无法收回的,有时候你和一个弟兄相隔几十米,都坚守在一处战壕中互为犄角打了一天,这时忽然你接到命令撤退;但是他,你那个一直在火力上、在精神上互相支撑的兄弟可能会收不回来,你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留在那里为你断后……
三营收回来的弟兄也不多,总共就在一百人左右,他们至少还有上百人被留在了阵地上,最后会战死或者被俘……回来的士兵士气明显低落了很多,每个人的眼中都藏满了不甘和哀怨,不时还会回头看向西南边的阵地,倾听从那边传来的枪声。
“大家都知道,我们对面的敌人数量上太多,一缠上我们就根本没有退却的可能……”周志道对撤下来的三营的弟兄道:“也许我们最后每个人都将在这里殉国,但是我们要坚持得久一些……每坚持多一个小时,锡澄线上的弟兄就多一个小时准备,每多杀一个鬼子就少十个中国人被害!”
退下来的三营的士兵迅速占据了新的防线,现在整块阵地上已经失守了超过一半,除了后边的一线和大铁桥为中心的突前阵地外,基本上都成了混战区。
“怎么,就真的想战死在这?”张灵甫等士兵们散去后,散了架似的靠在战壕上点起了一根烟:“我倒是有种感觉,咱们这趟死不了……”
“是吗?那好啊……谁不想活着,你怎么会那么想?有机会吗不跳字。周志道和张灵甫在晚上开战后这还是第一次碰在了一起,但没想到就是在一起谈生死了。
“我回来的时候在战壕里碰上了一个小兵,小民的那个卫兵……”张灵甫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一层光彩:“那个小兵据说以前连个人头都砍不下,可他打死了九个鬼子!……我总觉得,老天不会绝了咱们这群学生兵,这也许就是个考验,要是他们过关了,咱们可就多了两三百个有学问的,血战过的好兵;咱们把这些人再送军校,那就是几百个连排长……老天是中国的老天,它会帮我们的;你说小民会不会在苏州搞出什么大事情来,让鬼子撤军?”……
也许是因为沦陷的缘故,连老天都阴阴暗暗的,这些日子的苏州冷得让人发抖,惨白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暖气。从苏州的城外走进来了很多军人,中国军人;但他们都是俘虏。
国军的俘虏一行有五六百人,都低着头在百姓呆滞的注视中缓缓前进;押解他们的日本人并不多,只有二十人,但这些已经被失败夺去了精气神的士兵们就像听话的羊群一样,虽然缓慢但却有序地走过大街。如果不是因为医院里的鬼子急着需要血浆,鬼子们是很乐意多绕几个弯才到医院去的。
因为一下子多了几千伤员,鬼子把医院附近的民居全部占领了——苏州医院虽然经过国军的临时扩张,但也就是能放下四五百张病床!
医院附近的民居里到处是塞满伤员的床板,和那些在上海前线上受伤的国军士兵一样,鬼子们受伤后也是一样的痛苦;仅仅半天就有四个因为忍受不住伤痛和无法面对未来的残疾的鬼子自杀了。本来这里没多少守军,但为了防止伤兵自杀,鬼子硬是从别处又调了三十人过来,不过更多的服务人员却是苏州维持会的人。
维持会的人在替鬼子办事的时候,都低着头,不是惧怕鬼子,是害怕那些从远处投来的同胞的眼神。
当二十名鬼子兵押着数百名的国军俘虏来到医院跟前,他们马上就受到了热情的接待:一个年轻的鬼子中尉马上带着几个维持会的汉奸上前招呼他们去吃饭,对他们说准备了正宗的日本小麦粒饭和很美味的太湖湖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