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炮火翻过的阵地上要躲起来其实不难,我们很多的老兵都这样死里逃生过,就是把自己像那个动物世界里那种什么响尾蛇一样,慢慢挪动身体潜进浮土里边,特别在夜战的时候,有时鬼子踩过自己都发现不了……摘自《祖爷爷的抗战回忆》)
重炮声稀落下来了,但草鞋峡中不时会有几发的掷弹筒榴弹一起爆炸的连片响声,那是开火暴露了的弟兄在被鬼子火力围剿。过一阵子,等这样的围剿炮声都没有了,光剩下零零落落枪声的时候就是鬼子开始打扫战场了……
能躲得过去吗?曹小民心里一阵阵的紧张,自从他成为了“曹长官”之后,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已经习惯生活在那种慷慨激昂当中,不光是士兵,连他自己都在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了中国军人的代表。
但是当仗打到这个份上,打到阵地上还有没有自己人都不知道,到处都是鬼子的斥候在刺探中国军队虚实的时候;当他又成了战场上的幽灵,一个人在浮土与尸体间逡巡的时候;他忽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害怕!他发现自己竟然怕死!
曾经他一心求死,曾经他认为自己不怕死甚至希望用死亡来解脱他这次悲惨的穿越;但那是在别人面前,或者在自己面前。当他不在谁的面前而是直面死亡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真的怕死,不想死去;不是为了某个不能死的理由或者使命,就是怕死,就是害怕失去生命!
鬼子的脚步是无声的,他们的厚皮靴会尽可能轻地踩在地上,加上松软的浮土掩护;那些经验丰富的老鬼子兵甚至能走到你背后你都不知道!
千万别乱动,也许正在地上趴着向这边看的某个鬼子兵正利用江边方向那特别白的天色,依靠地面的棱线在观察着阵地上还有没有潜伏者!
浑身都是冷汗,已经有两个鬼子踩过他身边一尺的地面过去了。如果他们真的踩到他,会被地面的异常硬度惊觉自己的存在吗?如果他们真的踩上自己受伤的左半边身子,自己能忍得住吗?曹小民真的不敢想象,也不敢想象自己这样藏着会不在天亮后被发现——天色其实已经在不知不觉当中亮起来了,阵地上还是黑沉沉的,但江上的天色却在显得白起来。
现在他的处境和在罗店的阵地上死战时相比还要险恶,在罗店他们如果能够奇迹般消灭掉阵地上的敌人或者撑到援军上来都有一线生机(事实上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敌人被打光了获救还是援军上去把他抬出阵地的);但现在他没有援军,后边跟上的鬼子将会是联队级别的。让上千的鬼子走过发现不了自己?曹小民自己都不敢相信有这样的运气!
糟糕!怕什么来什么!曹小民发现就在前边不到十米的地方,三个鬼子正在直线向他走来,一个在前边小心翼翼搜索着,另外两个人在后边警戒着。
自从上了战场以后,他第一次舍弃了自己那杆刻满了“正”字的三八步枪,那个救过他两次以上的老兵“大根”递给他的三八大盖;他现在手里拿着的是谢晋元的那支1911a大口径手枪,他不熟悉的武器。但是没办法,单手使用步枪打了十几枪后他已经无法把步枪递起来了!
……在被炮火翻过的阵地上要躲起来其实不难,我们很多的老兵都这样死里逃生过,就是把自己像那个动物世界里那种什么响尾蛇一样,慢慢挪动身体潜进浮土里边,特别在夜战的时候,有时鬼子踩过自己都发现不了……祖爷爷也曾经这样逃生过,自己应该还有活下去的机会,只要自己不放弃!曹小民慢慢地盘算着如何可以一击制敌。
他就是像祖爷爷说的那样,在炮火纷飞的时候慢慢挪动着身体消失在地面上的,他的刺刀插在浮土间,他的步枪在他的右手肘弯处也压到了浮土里;除了脊背和钢盔路在外边,他所有部位和武器都在泥土之中。钢盔和背脊上都覆盖了麻袋,他不信鬼子能够在黑暗的战场上分辨出他来,所以他肯定是先发制人的那一方;但是敌人有三个,不,在远处还有数不清那么多!
前边的一个鬼子用刺刀不时往地上的浮土里捅一下,这个人不可怕,当他要换成射击之前曹小民有把握对付他;可怕的是后边的两人,两个人都保持着眼睛瞄在准星,枪托抵在胸窝的姿势——这肯定是和国军最精锐部队作战过的老鬼子,深明一不小心就会没命的家伙,这样谨慎到极点专注到极点的鬼子很可怕。
手枪胜于长枪刺刀主要是指在狭窄的战壕里,在这种开阔带面对近距离首发几乎不可能打偏的强手面前,其实没什么优势,真正的优势在于人多的一方。
打哪一个?曹小民身上虚汗越来越多,又开始狠狠地叮咬他的伤口;不管打哪一个,他都没把握能躲得过其他人;这还不包括他没看见的可能距离并不远的其他鬼子。
“砰!”一声枪响,走在后边的一个鬼子被一枪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