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添豪和所有曾经坚守过全椒的弟兄都从不在我面前提起那一场血战,我就那一场大战有多惨烈了;我也不提,就好像不一样,对于太刻骨铭心的伤痛老兵只能选择遗忘,即使永远忘不掉……摘自《我的抗战回忆——曹小民》)
鬼子潮水般的冲锋部队迎头撞上了国军阵地上的齐射,这时候他们才国军的第一道战壕,他们的迫击炮队重点打击的那道壕竟然没有冒出一个人五发子弹都以最快的速度打出去,只要标尺设定对了就行,根部不用瞄准到个人,整条防线上国军都开始开火了,整片阵地上忽然全是横飞的子弹……但是鬼子的波次冲锋人数实在太多,虽然国军阵地上的各种火力几乎全部开足但还是无法阻止他们的第三波次冲进了第一道壕。
二道壕实际上是反坦克壕,国军步兵们打光了步枪子弹就一下子缩下去从交通壕里泄洪一样继续退进了第三道防御,这一来让鬼子的迫击炮齐射在三分钟后又一次扑空。这第三道壕设置得很有学问,利用了山势可以让第一二道壕以及鬼子后方的火力点无法看到直射打到他们,但他们却能够对二道壕形成压制;而在三道壕的上方则设置了不少侧向机枪火力点,这些火力点同样不为鬼子后方的压制火力所能观察到,但他们却能从各个方向打击跟随坦克冲到二道壕边上的鬼子。
巨大的伤亡让鬼子的前线指挥官们一个个膛目结舌,他们看着那些中弹顺着坡地不断往下滚落的士兵,看着前锋部队特别是跟在坦克两侧和后边的鬼子成片成片倒下时又急又怒;但是强攻已经开始,无法做出调整了,鬼子没了办法只能让坦克部队全线压上在第二道壕的边上形成步兵堡垒。同时鬼子也不得不拼命了,他们开始要求迫击炮部队全面对国军的火力带进行压制,不用顾虑的前锋部队安慰,从一开始双方的攻防战就进入了白热化。
工事不管做得多牢固,设计得再出色,那都是死物,真正的较量还在人上迅速调整了战术的鬼子把大量的掷弹筒兵和机关炮组、战防炮组全部推到第一线,配合着十几辆坦克疯狂对国军阵地进行炮击
转移,可以避开敌人的火力覆盖,但是在几乎整段战壕都被覆盖了的时候,转移没有意义了……战壕里全是横飞的弹片,如果抬着机枪在里边走只能被撕成粉碎没有回旋余地了,很多的机枪手不得不硬着头皮顶在战壕上拼了命射击。他们的背上,头上不断被横飞的弹片划伤或者直接切进去,几乎整条战壕上的士兵都是浑身带血在作战,是浴血奋战?没见过全椒战场的人没资格说这话
每一挺机枪旁边的猫耳洞里都会躲着几个人,他们同样身上早就受了伤,但是他们撤不下去也不能撤下去,他们全是候补射手步枪手们也在浴血奋战,虽然他们在第一轮的五发子弹打光转移战壕后就已经不再用密集队形站位,但是鬼子的炮火实在太过凶猛,几乎覆盖了一线火力带,现在那里已经没有一个完好的官兵了。战壕中充斥着各种的惨叫声,但是却没有人听得见,炮弹的轰鸣把一切人类的悲惨全部压制住,甚至很多官兵耳朵已经被震聋了不时可以看见战壕中有被炮火整个掀起来的残躯、和被炸成零件状的枪械,但是几乎每段战壕都没有停止过射击
把头埋在的棉衣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憋住气眯缝着眼睛把准星套到一个正在往二道壕,也就是反坦克壕里填土的鬼子身上,扣动扳机看着那个鬼子向后翻倒跌在壕沟旁;洪良这才长出一口气又把嘴脸缩进敞开了的棉袄里。——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呼吸,虽然他也是那种闻到硝烟就会兴奋的老兵,但是战壕里的硝烟实在太浓烈了,已经到了几乎半毒气状态
现在像洪良这样的一线指挥官已经全部打成了普通一兵,战壕里的官兵都在利用硝烟的掩护抓紧机会拼命打那些完全没有遮挡防卫的鬼子填土士兵,这是绝好的机会,完全就是在练固定靶一样二道壕边上的鬼子以惊人的速度被消灭着,几乎可以看到整条二道壕边上都是冲上来填土或者安装炸药的鬼子,他们成群成群地被击毙在壕沟的边上,跌进壕沟里的尸体越叠越高竟然可以进入战壕里国军官兵的视线;鬼子几乎就是用人在填壕沟他们的伤亡数量远远大于战壕里国军,决定了这一仗双方的交还比伤亡惨重的国军能够遥遥领先。
三道壕上几乎所有用于作为视障的战壕边上累了三层的土包都在鬼子的机关炮和坦克炮打击下扬尘冲天,那些麻包袋已经基本全部被打得烂茸茸的,土包堆已经变成了松散的扁土摊了。但是这些一堆堆的泥土依然能成为视障,战士们依然在借用这些视障掩护着不让对方的机枪手,从侧向不住地消灭鬼子。不时可以看见穿透土堆的机关炮弹把土堆后的国军士兵整个脑袋掀飞,血肉和脑浆喷溅得周围全是血糊糊的。
只要一个抢位上有人倒下了,就会有士兵填上去;只要准备顶上去的士兵被炸倒了,交通壕里的补充兵又会继续向里头填这就是往战壕里填人的战斗,这就是血肉长城战斗仅仅开打了一个小时,预备队已经顶上来了两趟,每一个往枪位上填的士兵都是浑身带着弹片伤踩着已经被踩烂的弟兄的身躯冲上去的,然后他们也会在不知哪一刻终于不支倒下被其他弟兄们踩在脚下,战壕里竟是一地的血肉模糊
一个小时,完全不停歇的进攻,前边还在进攻后边的鬼子已经列好了队双方都在用人命来填沟,一方是要填平反坦克壕而另一边则是不得已用弟兄们的肉体去塞满战壕……随着一声声剧烈爆炸,一处处被炸塌的反坦克壕缺口上被潮水般的鬼子用土包和身躯填平,坦克轰鸣的发动机声开始越来越让人颤抖……
在每一条从二道壕通往三道壕的交通壕里都塞满了尸体,包括率先取得突破的鬼子尖兵和不少的国军,但是这些趴在交通壕里的国军尸体忽然动了
因为鬼子发觉这些交通壕被反拖上一大段酸枣树堵住之后很难逾越,就算用手榴弹也不能一次清除掉,而他们在清除这些障碍的时候付出的代价也大了些,所以他们很快就放弃了从交通壕里进攻的计划。国军则充分利用了这点派出了不少敢死队潜伏在这些交通壕里装死,他们每个人身下都压着不会被子弹打爆的t*n*t炸药包还有就是一点火星都可能引燃的汽油瓶,他们将在鬼子的坦克要冲到三道壕的时候从侧面去进攻坦克。
没有活路这样的任务绝对是有死无生的活,但是梁全棣接下了,因为他是连副身先士卒带着一群脸上全被战火熏黑被泥灰涂灰的老兵,他们就那样全身暴露在双方火力下装死,等待着鬼子的坦克,等待着殉国的一刻
坦克终于上去了在后方观战的鬼子军官们互相交换着笑脸庆祝,这时他们才所有人的脸上竟都挂着泪痕——不管是哪个国家的人,只要他是个军人,只要他曾经穿过中下层官兵的军服,在面对这样一场完全用血肉填下来的战斗时,都会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
眼泪只能在心里流着,脸上不能流露丝毫的悲伤……如果就这样殉国了,老梁家也就绝后了梁全棣耳边的枪炮声全部忽然消失了,他好像听见了严厉的父亲正在责怪他没有完成他要他完成的学业、他只听到母亲接到他的阵亡通知时的呼天抢地……最后,他的耳中传来了一阵阵银铃的脆响……
“冲啊”梁全棣面前已经被一辆坦克遮住了,猛然从幻觉中醒来,他抱着炸药包毫不犹豫扑了上去……“噗噗噗……”子弹入肉的声音,但这次不是身边的同袍,是眼看着炸药包掉到了地上,的一条胳膊竟然瞬间被打得在面前碎裂掉、被轰飞了目瞪口呆的他还没来得及感到痛楚,就被一股大力拽倒,倒在他的炸药包上,身上的几个血洞那么怵目我还没死?……这就是他残存在弥留之际的意识,刚当上副连长几天的梁全棣殉国了,很快又会有老兵顶上他的位置,还有其他人——北边防线上张景岳下属的九个战斗连连长已经有一半殉国了,其他也全员带伤……
推开了连长的身躯,后边跟上的士兵接力抢过炸药包继续猛冲鬼子身后的掩护火力雨点般打到,坦克车上的机枪手也了身旁发生的事情……一个、两个……前赴后继冲上去的敢死队员终于接力把炸药包拱到了坦克车上,完成了最后壮举的士兵带着笑流着泪望着身上的血洞听着引线的“嘶嘶”声……“轰隆”第一辆鬼子坦克被炸瘫了,在它侧面短短的十米距离内竟然倒下了超过一个班的国军官兵
炸坦克的敢死队员们就在所有弟兄们和鬼子官兵面前表现着中国军人的不屈,被子弹打得支离破碎的身躯、被携带的汽油弹烧成火炬的身躯、被炸药包炸得凭空消失的身躯……血淋淋、火熊熊的一具具不屈的军人躯干证明了他们能够比钢铁强一辆辆的坦克车在他们袭击下纷纷被炸成废铁,后边紧随冲上来的鬼子气为之夺终于,毫不间断的进攻狂涛在血肉长城前被撞得粉碎,鬼子开始退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