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闾禄颤颤地回道:“秃发务丸派人说,说河西老家被人给端了,他们不得不回去。而且……秃发务丸还说……还说马隆回来了……”
马隆回来了!
若罗拔能鼻孔顿时张得如犍牛一般,怒道:“马隆,马隆!马隆有那么可怕吗?我请他出兵,他五次三番打听马隆的消息,打听到马隆调任,才婆婆妈妈地勉强同意。马隆这一回来,他就怕成这模样,难道马隆他还是神仙不成?”
贺闾禄看到若罗拔能铁青的面色,停顿了老半天,才说道:“秃发务丸他还有话转答,他说马隆这一回来,左贤王恐怕性命不保,他劝左贤王向西逃遁。西海之畔尚有无数不开化的羌人部落,那里错综复杂,地形崎岖。逃到那里,马隆他定是捉不到左贤王的。”
若罗拔能顿时七窍都要崩出火来,怒极生笑道:“秃发务丸这软骨羊,他还有这等好心。他不是一直盼望着我死,然后他才好独霸河西了吗!”
贺闾禄颤颤地回道:“秃发务丸说,左贤王是晋廷的心腹大患,只要左贤王一日不死,晋廷就不会分心来对付安分守己的河西诸部,所以左贤王必须得活着……”
若罗拔能听罢,忽然失声狂笑了起来,笑声犹如嚎哭,又如狼啸,良久不绝。只唬得贺闾禄哆哆嗦嗦,发抖不止。
河西鲜卑诸部纷纷撤军,若罗拔能穷尽数年拼凑的大军就此化为云烟。西平之围,顿时化解。
当然西平城中的人,还是对此将信将疑。普通百姓都只是听说好几天都没见胡人踪影,而望楼上的许多哨兵,也都懈怠了下来。
都尉府中,主簿毛腾、小都尉马咸以及别部司马朱默已经商议了半天。
三人的意见出奇地一致,下令将士不许懈怠,以防胡人去而复返,夜袭西平。
“胡人反复无常,又没有耐性。他们只怕是在水攻上作业了几天,便打熬不住,佯作退兵,其实是在麻痹我们。”朱默说道。
马咸也点头道:“此时我们断然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就中了胡人的奸计。”
毛腾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两人的看法。由于西平孤城一座,情报缺失,上上之策,还是要谨慎小心,以防万一。
“近几天来,平安无事。恐怕守哨的将士多有懈怠,如此下去,恐有不测。我们三人还是分头去四门查查哨吧。”毛腾说毕,马咸和朱默都点了点头。
三人分头向四门望楼走去,毛腾忽然想起了北门那个长相丑陋,却有一手好箭术的哨兵,心念一动,就往北走了去。
到了北门望楼,毛腾故意咳嗽了一声,那丑陋哨兵果然还在,连忙就站了起来。
“主簿,近几天都没有军情。”哨兵忙道。
毛腾点了点头,说道:“虽然如此,也不可懈怠。”
哨兵忽然一笑,粗黑的皮肤使他的笑容总带着一种憨傻的感觉,可是毛腾却听出了她笑声中的狡黠。
“你笑什么?”毛腾问道。
哨兵指着湟水道:“前几天,上游来的水总是浑浊不堪。而这几天,湟水都清净了许多。”
毛腾一怔,却也听出了哨兵的话外之音,他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的意思就是,鲜卑人是真的撤兵了?”
哨兵连忙回道:“主簿,或许他们没有全部撤军。但留下的人,也应该不多了。胡人向来逐水草而居,散居与草原。而这一次西平城外河西鲜卑集合了数万兵力,湟水要不然是浑浊的黄色,要不然就是血腥的红色,而从没有像今天这么清澈过。”
毛腾点了点头,忽地就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是本地人吗?”
哨兵欣喜地回道:“小人姓宋名配,表字仲业,敦煌人。”
居然有表字,至少也是殷实人家的子弟啊,怎么会跑到这里当了哨兵?毛腾有些狐疑地看了宋配一眼,嘴里不停念叨着这个名字,忽地就恍然大悟。
宋配,这不是日后的五胡十六国中,割据凉州的前凉国奠基者张轨的军师嘛!毛腾顿时就惊讶了半晌,猛地就问道:“虽然你年纪小了一些,可这般聪明,又有一手好箭术,怎么在军中却默默无闻?”
宋配回道:“小人并非西平军人,其实是严府君家中的僮仆罢了。”
毛腾嘿嘿笑道:“原来也是从略阳来的,只是你休要诳我,僮仆怎么会有表字?”
宋配笑道:“不敢欺瞒主簿,小人乃是敦煌良家子,家中也算殷实。只是小人喜好功名,不愿默默无闻老死乡中,这才背着家人投了凉州军。只是我朝向来重门第,轻才能,小人在军中做了半年伙夫,实在无出头的机会,差点就想去投了胡人。后来流落略阳,得到了严府君的赏识,才做了他的僮仆来到了西平。严府君遇害之后,小都尉就强行将一众僮仆充入郡兵军中,小人这才成了哨兵。”
毛腾听得讶异,这家伙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可惜啊可惜,这是只看门第,门阀统治的晋朝,寒门子弟可是永无出头之日。历史上的你,还要在凉州最底层打拼十几年,才会遇到赏识你的明主张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