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司马亮在一定程度上跟杨骏很像,至少在胆魄和对权力的痴迷上,两人都出奇地相同。在争权夺利的时候,他们往往显得胆怯而不敢争取,然而他们内心却极度渴望权力,在得到权力之后,却又惶惶不可终日,做出一些很让人无言的事来。
司马亮对雷厉风行年少气盛的楚王玮,总是心存忌惮,却又总有着自卑。毕竟在杨骏弄权的时候,自己窝在许昌不敢出来,这事路人皆知。只是他没想到不可一世的杨骏竟这样就完了,这让他这个笃信道家的老头又产生了对权力的怀疑。他开始觉得,这玩意也不过是个虚套,是个咋呼人的东西,当不得真。当真了,就会落个杨骏的下场,所以他觉得,现在他把这个虚套装饰得华丽一些,能咋呼一时,是一时。
于是,司马亮不久便对镇压杨骏一事中参与过的宿卫军军官进行了褒奖,宿卫军参与平逆的督将有一千多人,司马亮都加封他们为列侯。封侯是每个军人毕生的梦想,虽然被封的多数都是不但实际就连名义上也没有封地的关内侯,可是这样,宿卫军的军官们都会对我感恩戴德吧,这个虚套也就看起来坚挺了许多呢。司马亮如是想。
然而,司马亮在琢磨之后,才发觉有些不合适了。宿卫军督将千人,可是高低不等,都封列侯,几乎是人人不平。司马亮拿定主意,决定按原职和功劳再行划分,却又怕府中的主簿贪墨徇私,自己便在督将名单上加点批注,将这一千多人,首功孟观封为上谷郡公,次功李肇封为郡侯,然后以此类推,最低的包括朱默在内便是关内侯。兢兢业业地忙了一晚上,司马亮终于安心睡去。
次日一公布,顿时引起轩然大波。宿卫的低级督将们固然欢喜,可是朝中的大臣们纷纷咋舌,封侯也可以这么儿戏?顿时变怨声载道。司马亮听到朝臣怨言的风传之后,索性连朝都没上。结果由于他不在,楚王玮和新封东安王司马繇在朝堂大肆宣布司马亮赏罚不公,不益摄政。而尚书下邳王司马晃是司马繇的胞兄,也与他们二人沆瀣一气。太保卫瓘只好唯唯诺诺和稀泥了事,然而此事却让贾后震惊不已。
过了两个多月,看似风平浪静。
司马繇进位为王后,更是跋扈不已。心想司马亮胆小怕事,比杨骏还不中用。真正能掌权的还是楚王玮,自己不如先好好巴结这个小屁孩,接下来再整掉他,那天下不就是我司马繇的了?接下来,别说那黄衣美人,就是石崇家的绿珠,王衍的俩女儿,不都是我彀中之物?
想起司马亮加封督将千人,司马繇不禁心中又是一阵大笑。自己在初九当天,那才叫运筹帷幄。出死力的那是孟观李肇这两人,可最后是功劳不还是我的?当日为了让手下几百宿卫军士卖力,司马繇亲口向众人许诺封赏,并在大肆掠夺之后一一兑现。司马亮这个举措还不是学自己的?可惜这老朽还是学得不够样,老子赏的是钱,封的是无关紧要的闲缺,哪有拿侯爵来乱封乱赏的?如今在中枢的,卫瓘那是个外人不足惧,司马柬跟司马亮一样那是条废材,司马晃是我胞兄,朝廷果然是无人,要执掌朝政,还得我司马繇!
司马繇越想越得意,从司马晃府上一通喝酒,在座的朝中重臣都对自己唯唯诺诺,自己光明的未来是指日可待了。想到这里,司马繇不禁是彻夜难眠,翻来覆去,却是尿急了,只好起身更衣。
府内的家丁仆从,都已经在狂欢中酩酊大醉。院内幽寂无声,司马繇酒意未消,在园内就解开下裳,嘘嘘之后,顿觉舒畅。望着幽黑夜色,忽然有想赋诗一首的冲动。
“京畿遭大变,智者唯东安。上比宣景帝,一朝金銮前!我辈持九锡,高歌震九天!震九天……呃……”司马繇胡乱念叨几句,猛然凉风刮过,微觉清醒,听到身后悉索有声,惊然心想这要是被旁人听见,岂不大祸临头?猛回头大喝:“是谁?”
“催命之人!”只见一个健壮的身子从花丛中一跃而出,一把短剑径直倒插进了司马繇胸膛,那人一脸愤怒,补上一句说道,“你这人渣,还想震九天,先去做鬼吧!”
“你……你……是……”司马繇努力想着此人到底是谁,可是已经利刃穿心,一声呜咽,气绝身亡。
次日,毛腾和朱默接到马咸的来信:
“朱兄、公举:自从来到洛阳,每天所见的都是奸诈小人,果然家父所说没错,我并不适合待在这个肮脏的地方。东安已被我手刃,两位仁兄好自为之,我准备回西平戍边了。马咸。”
朱默不禁苦着脸道:“这……子全这是闯大祸了。”
毛腾摆了摆手,道:“东安嚣张跋扈,早就得罪了汝南王和皇后。他此时被子全杀死,闯祸并不一定,只是可能会给我们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朱默皱眉道:“东安毕竟是王爷,唉……子全这一出走,这不是不打自招嘛。朱某也觉得,皇后和汝南王兴许会乐意东安之死,可是下邳王和楚王恐怕……唉,楚王少壮有为,将来的天下兴许就是他的,要是得罪了他……”
毛腾沉思片刻,道:“楚王太过锋芒毕露,他不一定长久。况且我估计他也兵不待见东安,我们只需谨慎从事,估计也无大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