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展大概四十岁开外,蓄着一撮修剪整齐的长髯,带着一顶略显古朴的长冠,有些像课本里屈原的模样。这在崇尚奢侈的晋朝还的确有些另类。卫瓘的葬礼由王浑与何邵两个老亲家一手包办,他这个在京城出仕的唯一卫家男人,反倒成了个打酱油的闲汉,坐在席间连连叹气,只是拉着毛腾一人到房内要与他喝酒。
“卫先生,酒多伤身,您还是少喝一些。”毛腾看他老脸通红,劝了一句。卫展叹口气小声说道:“毛司马,你与我卫家毫无瓜葛,却如此义气。反倒王浑何邵这些老儿一个个身居高位却无动于衷。我本来去河北有公干,听到噩耗就躲在了河东老家。老公爷生前曾多次抵触今上,今上和皇后又怎会放过他,唉……也是老公爷人太耿直了。”
毛腾忙道:“老公爷是国之柱石,朝廷也不会不闻不问的。现在又封了大郡兰陵,小公子又继承了爵位,老公爷也可以安息了。”
卫展摇摇头道:“老公爷可以安息了,我却苦了。本来我身无长技,只是喜好些诗文,仗着老公爷的面子在京城走动,如今他一死,我父女二人反倒成了依附小公爷的废物!唉,不瞒你说,卫家蒙难,江夏李家怕遭牵连,竟写书来要退掉茂猗和李矩的婚事。江夏李家不过赵郡李氏的旁支,原本在我卫家眼中都不是什么高门士族,只是我跟李矩的父亲交好这才应允了这门婚事,想不到如今……唉!”
毛腾听到这个消息,不禁心中暗喜,不动声色地道:“江夏李氏不过是个小家族,他们自然胆小。如果卫姑娘许给太原王氏或者河东裴氏的人,恐怕就不会这样了。”
卫展苦笑道:“太原王氏和河东裴氏的人,那是生来就能做驸马都尉的。我也只是卫家的旁支,再说卫家现在遭了这样的大难,唉……”
毛腾说道:“如今卫家恢复,小公爷又多了三千户的采邑,江夏李家也肯定会改主意吧。”卫展红着脸,连连摇头道:“哼,如此势利,我倒瞧不起他们了。我儿茂猗才色双全,即便嫁不了高门才俊,也当嫁给又担当的好男儿才是,岂是给那趋炎附势的小家族做媳妇的?”
卫展忽然看着毛腾,冷不丁问道:“毛司马,你可否婚配?”
毛腾心差点从嗓门里窜了出来,结结巴巴地道:“某自幼从军,至今还是独身。”
卫展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接过话头,毛腾略有些失望,只好说道:“初来洛阳,又立身不稳。也攀不上高门,暂且就这样吧。”
卫展摇头道:“什么高门不高门,你看贾皇后不就是寒门出身?鲁公贾谧不也是韩寿和贾午野合所生?高门士族哪有这般子弟。高门族大,可那只是为家族的利益联姻,没有政治野心的人可不在乎那一套。否则我又怎会和江夏李家那样的小家族立下婚约?”
毛腾趁机道:“可老先生你说,像我这样的兵家,不说高门了,寒门的小姐恐怕都不屑嫁于我呢。”
卫展摆摆手道:“你不是那兵家子了,你是宿卫的军官,又是五兵曹的郎官,前途不可限量。你难道不知道那石崇的父亲司徒石苞不就是个兵家子的出身?”
毛腾挠了挠鬓发,不好意思地笑道:“卫先生说笑了,我哪敢跟石老公爷比。”
“石苞三十多岁了还在长安贩铁,毛司马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这般作为,如何比不得?卫家蒙难,老夫身为郎中都无能为力,我儿茂猗还多蒙你搭救,你要是看得上我儿。不如我就把茂猗许给你吧。”卫展带着醉意这么说了一句,毛腾差点没激动地窜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