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腾问了几句,那小厮只是说了房间的牌号,却不肯透露那“故人”到底是谁。毛腾也再没多问,思来想去,觉得似乎应该是马咸,于是也没有进门,径直就往城西驿站走去。
马咸在上次的混乱中暗杀了东安王司马繇,或许便是为了沅儿那个可怜的姑娘。毛腾也知道马隆给马咸订亲的姑娘,那是秃发部渠帅秃发务丸的女儿。秃发部鲜卑自漠北移居河西后,多与河西诸族通婚,本来漠北的鲜卑人就隐约有些白种人的模样,混杂上有西域血统的河西诸族,秃发务丸的女儿或许是个棕发碧眼的混血姑娘才是。可是马咸却常说宁可娶黑皮肤的羌女也不要鲜卑女子,这个时代人们的审美观念还真跟后世不同。不过唯一一致的是,中原汉家女子,倒是谁都喜欢。马咸对沅儿的态度毛腾也隐约猜得出来,可是沅儿又对自己深怀情意,虽然在古人眼里女人如衣服,可自己到底难以接受将女人作为男人间可以随意转让的礼物。唉……想这些又有何用,即便自己当初便把沅儿送给了马咸,恐怕沅儿也难逃司马繇的毒手,于事无补,思之何益?现在只能看看,马咸是否还在埋怨自己了。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驿站房间门口,房门却紧紧闭着,毛腾心想恐怕马咸还在对自己因沅儿的事而不能释怀,只好叹口气,轻轻敲了敲房门。
“进来。”房内一个女子声音回道。不是马咸,毛腾一怔,推开房门方才大吃一惊,却是轻筠穿着一身黑色长衣,带着长长的面纱,面色冷漠地望着他。
“怎么会是你?”毛腾也没什么好说的,便欲转身离开。轻筠脸色骤变,一张俏脸顿时煞白,显得异乎寻常地可怕。毛腾回头冷笑道:“我可没有飞黄腾达,不过还是个自身难保的兵家子,你要找富家子弟豪门阔少洛阳多得是,何必在这里浪费你的谦卑?”
轻筠走上前来,气势逼人:“毛腾,你不是说为了我你不值得抛弃你现有的一切吗?你不就是个肯为权力和地位折腰的伪君子嘛。难道你不觉得,你辛辛苦苦奋斗数年方才得到的权力和地位不过一个区区军司马,甚至还不如我一介女流的一句话。难道你以为赵国中尉的要职,是天上飞来的不成?”
“再某些方面,我确实不如你。”
毛腾没好气地笑了笑,轻筠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微微仰着头,轻咬着下唇,她身上挥之不散的强势中似乎也带了一丝凄凉神色,却依然傲气地道:“你不肯为了我抛弃你的现在,可是我却为了你丢弃了我仅存的最后一点尊严。你难道就不能收敛下你任性的高傲,好好跟我说话吗?”
“任性的高傲?”毛腾差点没笑出声来,“你说的怕是你吧。”
毛腾说毕,这就转过身要走,轻筠忽然发疯似地扑了上来,将房门紧闭挡在身后,原本俏丽的脸庞上也显现出了恶毒之色,咬着牙道:“你要是赶走,我就死在这里!”
毛腾看她真的动怒,指不定便会冲动行事,只好客气地立着,说道:“驿馆中人多眼杂,说不定便有赵王的人,你还是让我走吧。”
轻筠看他仍然一幅冷漠神色,激动地从衣袋中掏出一把精致的首饰来,狠狠摔在地上。怒道:“你让那王大小姐给我这些东西,就想把我像乞丐一样打发了吗?”
毛腾一怔,忽然就后悔自己不该管她,皱眉道:“是我太过愚蠢,你我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我凭什么打发你?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我又凭什么管你。”
轻筠长长地呼了口气,身子抽搐般地颤动着,一双秀眉发狠地盯着毛腾,凄然笑道:“一定,一定是你有了新欢。你这才这样冷漠无情,你告诉我,她是谁?”
毛腾看到她这般激动的模样,心肠不由地软了下来,毕竟轻筠是他在洛阳遇到的第一个让之心动的女子,虽然并没有什么感情,可总有一丝恻隐之心。只好移开话题道:“孙姑娘,我只不过是个关西的粗野汉子。除了这幅身躯之外是一无所有,你才色双全谁不怜惜,赵王好歹也是宗室藩王,你跟着他又不愁吃穿,总比以前躲躲藏藏在王尚书家中做郭彰的情人好吧。”
轻筠听他言语软和起来,顿时珠泪涟涟,低下头来,哀婉地道:“你能和和气气地跟我说话,我又怎么会无理取闹。除了一个软弱无能的哥哥,我无依无靠。以前的生活,我也不想过了。郭夫人能把我卖到金谷园,赵王妃也肯定能用更恶毒的方法来加害于我。每天夜里,我都会从噩梦中惊醒,我不想过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了。你还记得吗,我从刘府离开的时候,我盼着你把我从尚书府赎出来。我盼了那么多天,你却音讯全无。可是,在我遇到危难的时候,你不又出现了吗?毛郎,你……你心里是有我的,是吗?”
原来是王衍的妻子将她卖到了金谷园,难怪自己竟会在那里遇见她,毛腾心中的一个疑问也解开了。他看着轻筠泫然凄婉的模样,不禁心又软了半截,说道:“可是我实在帮不了你,说来也是笑话。马老君侯军纪严明,刚才被你摔坏的首饰,可都是我冒着贪渎的风险私藏的所有东西,我真没有钱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