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了正午,外头艳阳高照,日光正好。那白花花的阳光透过一层层薄薄的窗户纸照射到小屋子里,斑斑点点地映在地上,成了一个个圆点。朱喜静静瞧着地上那圆圆的小点儿,似乎一下子就想到了小的时候。
她记得,小的时候沈大哥念书十分好,常常来自家玩的时候,都会顺带着教自己念书识字。他小小年纪就很会教书,自己跟着他学,比跟着哥哥学容易多了。后来就算他离开了家乡去了金陵念书,可也给她留了书本,让她跟妹妹阿福一起念书,他说过,他回来的时候会考她们,不许她们偷懒。
他走的那年,自己也有妹妹阿福这般大了,十三岁已经懂得了男女之情。平日里既害羞得想避着他,可又忍不住想靠近他,就在自己陷入到一种无穷的矛盾挣扎中的时候,他突然就走了。
这一晃眼,三年功夫就过去了,她好不易再次盼得他回来,可是他似乎跟自己越来越远。
想来也是,如今的玉楼哥哥,已经不是她这样一个穷丫头能够配得起的了。他才华横溢,又有着翩翩林泉风度,将来一定能够高中的。到时候做了官,京城里肯定会有很多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想要嫁他为妻。
那些小姐肯定比自己漂亮比自己有才华,肯定比自己见多识广......自己若是真心喜欢玉楼哥哥的话,就不能成日这般。该是要笑起来才对,面对他的时候,就像福姐儿那样,不论说话或者做什么事情,都该自然一些。
至少,虽然不能如愿与他长相厮守结为夫妻,至少可以常常看到他,这样就已经很知足了。
想到这里,朱喜忽然心情好了许多,她缩在母亲怀里笑了起来。
卫三娘倒是觉得奇怪了,怎么这丫头突然就笑了起来了?莫非是伤心过度,有些疯傻了不成?这个念头一出来,卫三娘身子不自觉抖了一下,然后捧起女儿的脸来,心疼地劝慰道:“喜姐儿,娘的好女儿,你最是乖巧懂事的了,你可不能这般折磨自己啊。”
朱喜见自己都没有哭呢,娘反而急得哭了出来,她撇了撇嘴巴道:“娘,女儿好着呢,您别担心啊。”一边抬起袖子来给娘擦眼泪,一边说,“其实女儿也没有那般死心眼,非得要嫁给他不可,如今既然他对女儿根本没有那种心思,那女儿也就不多想了。”
“你真是这般想的?”卫三娘简直不敢相信,但看着女儿脸上灿烂的笑容不像是装出来的,她则松了口气,又抱着女儿说,“娘就知道,喜姐儿最是听话的了,既然如此,你往后遇着他了,也不必再躲着了。”
朱喜点头道:“我知道了。”她将手上做了一半的绣活放下,起身说,“家里有贵客,咱们也不适合一直呆在屋子里不出去,娘,您去摆桌子,我去厨房帮福姐儿她们吧。”
此时的小厨房里正弥漫着诱人的菜香味儿,火锅已经煮得差不多了,这次朱福是熬的鸡汤做的底料。她虽然不知道谢逸跟沈玉楼一早就会出城去帮她找牛乳,不过,她猜着这谢公子中午的时候会来蹭饭,所以,她一早就去集市上买了一只乌骨鸡,炖上之后,她才去的敬宾楼做事。
忙了一中午,回来的时候,鸡正好炖好,然后那两人赶了来。
朱福将鸡捞了出来单独做一道菜,然后在鸡汤里先加了几样肉菜煮着,待煮得差不多了,就叫沈玉楼连着煤炉子一起搬去堂屋。
沈玉楼二话不说,伸手就要搬,朱福却急忙阻止道:“这烫着呢,小心伤了手,咯,用这个托着。”她拿了两大块抹布递给沈玉楼,让他用抹布裹着手端煤炉子。
谢逸一边拼命咽着口水,一边闻着香味儿就要走过来,却被暖姐儿小肉手拉住了。
暖姐儿仰着小肉脸说:“我们是负责烧柴火的,二姐姐是负责炒菜煮饭的,二姐姐让玉楼哥哥去端鸡汤,你不能去。”她一脸认真的样子,眼睛瞪得圆溜溜的,然后小手往灶膛里一指,用火钳拨拉一下,就笑了起来,“你看你看,烤白薯熟了,可以拿出来吃了。”
谢逸抓了抓头,顺着暖姐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灶膛里有几大块黑乎乎的东西,像是烧焦的碳一样。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能吃呢,我不想吃这个,我想吃鸡。”他态度坚决地指着那只鸡。
暖姐儿不想理他了,只自己撅着小屁股趴在灶膛跟前,然后小心翼翼用火钳拨着灶膛里那已经烤熟了的白薯。她人小个子矮,所以手也小胳膊也短,蹭了一鼻子黑灰,都没有将白薯拨拉出来。
谢逸也不知道这小丫头到底在干什么,那黑乎乎的几块,哪里能吃!可又怕她烫着,只能又凑了回去,笑眯眯说:“小妹妹,既然你这么想吃那黑乎乎的东西,我来帮你弄出来吧?你小心别烫着手。”
暖姐儿才不要人帮忙呢,她沾着黑灰的小肉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推了推谢逸道:“我不要你帮忙,我好不易跟着二姐姐学会了烤白薯,我要自己弄出来。”她像只青蛙一样趴在灶膛前,皱巴着沾了黑灰的小脏脸,很有一种拼劲儿。
倒是将谢逸吓了一跳,早知道这丫头这么倔强,他刚刚就不说去端鸡了。
摸了摸鼻子,谢逸无奈笑了笑,又厚着脸皮凑了过去道:“暖姐儿,你也给我一个跟着你学烤白薯的机会吧?你先教我怎么将这白薯弄出来,然后再教我怎么烤。你告诉我,我听你的指挥来做。”
暖姐儿眼珠子转了转,想着这个谢公子帮过二姐姐忙的,那就教他好了。
“你拿着这个,找准了白薯,然后将白薯夹出来就行。”暖姐儿蹲在一边,将位置给谢逸让了出来,然后手把手教他,可见他学得这么快,没一会儿功夫就把烤好的白薯全部拨出来了,她心里就有些失落起来,嘟嘴道,“怎么你学得这么快,我跟着二姐姐学了好久哩,我都没有你聪明。”
谢逸摸了摸暖姐儿脑袋,安慰她说:“等你长得有我这么高了,你就会变聪明了。”说完他站起身子来,然后也将暖姐儿拉着站起来,手搭在暖姐儿脑袋上,然后平平往自己那边移过去,龇牙咧嘴笑起来,“你瞧,你个子还远远没到我腰哩,可不要好好吃饭长个子?”
暖姐儿仰头呆呆望了他会儿子,脸色突然变了,然后小嘴一撇就哭了出来,小胖身子一个拐弯,就往朱福哪里跑过去。
“二姐姐,呜呜呜,他说我胖。”她小胖手朝谢逸一戳,扭着脑袋瓜子看他,气愤愤地说,“他说我吃饭只长肉不长个子,呜呜呜,可是我觉得我不胖啊,我这样才正好呢。”
朱福见妹妹小脸脏兮兮的,打了热水先帮她将脸洗了,这才笑着说道:“咱们暖姐儿才不胖呢,是谢公子太瘦了,你这样正好。”
“可是我怎么这样矮!”她使劲踮了踮脚后跟,“比二姐姐也矮这么多。”
朱喜闻声走了进来,她礼貌地朝谢逸跟沈玉楼笑着打了招呼,就将小妹妹抱了起来说:“暖姐儿你瞧,这样是不是高了很多?”
暖姐儿见自己终于不需要再仰着脑袋看人了,一下子开心起来,拍着手说:“长姐抱我的。”她紧紧搂住大姐姐的脖子,指着灶膛边的烤白薯,手指头就塞进了嘴巴里,“长姐,要吃烤白薯。”
朱福觉得厨房里人实在太多了,就让沈玉楼跟谢逸先去堂屋等着,总之这饭菜都已经做好了。
朱喜道:“今天家里来了贵客,该是喝点酒,我去酒肆打点酒回来吧。”
沈玉楼忙说:“喜妹妹还是在家呆着吧,我走得快,我去买。”说完就望向灰头土脸的谢逸,见他此番俊逸的面容上沾了不少黑灰,笑着说,“你还是去打水先将脸洗了把。”又说,“也是奇了,你堂堂璟国公府的三少,竟然也能放得下身段来当烧火工。”
谢逸笑回:“一只鸡,馋死一条英雄好汉啊。”说完兀自打水洗脸。
朱喜说:“那就劳烦沈大哥了,我哥哥在前头铺子打铁,沈大哥回来的时候,顺便叫我哥哥一声吧。”
沈玉楼笑应一声,然后便出门去了。
见他走后,朱喜这才沉沉突出一口浊气来,然后皱眉想了想,其实还真没有那般难过哩。
二更:
朱福长期闻着烟火味儿,闻着那菜味儿就闻饱了,根本没有食欲。匆匆划拉几口饭,她招呼着大家慢慢吃,自己则又要往厨房跑去。
沈玉楼忙道:“福妹妹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怎么能只吃这么点呢?还是坐下来再吃点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