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轰动京都开始的案子,注定了也要以轰动京都作为结束。案情再七弯八绕曲折多变,最后还是要得出一个结果。而这个结果,注定了会有人欢喜有人忧。
费尽心思心力交瘁之下,苏文成最终将苏芝无情指向他的矛头再度东引,让可怜的明福做了替罪羊,背下了所有的罪责。这其中,当然明里暗里都少不了苏芝的影子。
可即便如此,苏文成十三年来努力塑造的清正谦逊的形象,却是一息之间轰然倒塌。到底有多少人相信他是无辜被蒙在鼓里的,无从得知,但京都百姓、同僚下属、亲戚朋友看向他的眼神中,却实实在在地添了一些从前所没有的东西。
风光了十三年,被人奉承了十三年后,苏文成再度体会到了狼狈二字是什么感觉。想到这狼狈是从何而来,苏文成只恨得咬牙切齿,脑海中不经意地又浮现出了十三年前与邹桐艳大婚的那一晚的情形。
十三年前,在自家那个逼仄的小院中,在婚宴大厅中,他像个被剥光了衣服的小丑,被曾经的同僚和亲朋好友耻笑指责。十三年后的今天,他身为堂堂户部上书,官至三品,本以为已成为众人仰望之人,却不想反而成为更多人眼中心中的笑语。而这一切,都是她,是韩氏那贱人生下的小贱种给她招来的。
将手中的茶盏狠狠地掼在地上,苏文成脸上愤愤难掩,却不得不沉声吩咐身旁的随从:“备轿,随我去把那该死的贱丫头接回来!”
京兆尹瞿明辉因不明真相糊涂办案还欲屈打成招将人差点打成残废,已被郭御史一本奏章参到皇上面前,被官降三级赶出了京都。而现在弹劾他纵仆行凶坑害亲生女儿、认贼作女致命亲生女儿在外受苦的奏章已堆成了尖。若是他还不想办法补救,那户部尚书的位置上,怕是马上就要坐上其他人。
所以。即便是背后恨得牙痒痒,人前。他却还得努力装出一副慈父的模样,高调而隆重地亲自带着人穿过两条街去将人接回来。
“饭桶!一群饭桶!”苏芝一把拂落桌上的茶具,气极败坏的声音并不大,却在一阵辟哩啪啦声中显得犹为清晰,外室立着的翠香和翠红抿了抿唇,将头垂得更低了,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栗。
原本变得沉稳内敛的娘子,这几天却突然变得有些骇人了。自那日重重地踹了邹三和邹五一顿后,便每天都要借着砸东西来出气。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被她砸了个遍,方才被她拂落在地的茶具,已是第五套了。
若说以前任性骄纵的娘子让她们觉得害怕不安,那此刻这个不再像以前那样拿她们出气却时不时便眼神阴狠的娘子,反而更让她们两股战战,担心自己随时有可能死于她的手下。那日被踹的邹三,可是当场便吐出一口鲜血来,听说至今还下不来床哪。
“为什么?为什么我抢占先机,步步为营。还是丝毫没能败坏她的名声,反而让她搏尽人的同情,让爹爹不得不去将她接进府来?”苏芝颓然地坐在圆墩上。清秀的脸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痛苦,更多的却是不甘。
她前世任性骄纵,只知道躲在母亲的羽翼下享受避祸,什么都不会。直到外祖一家被治罪,那小贱人又用计将母亲善妒、无所出犯了七出之条炒得沸沸扬扬,爹爹为避祸,毫不留情地将母亲扫地出门,致使她流落街头,而她更被送到破庙独伴残灯。那时。她才堪堪醒悟过来,觉得自己应该懂事自强了。却已经晚了。
等她费尽心机逃出破庙想去寻母亲时,看到的是什么场景?
泥泞潮湿的地面上老鼠乱窜。破烂凌乱的旧衣撒落一地,泛黑发臭的破棉絮和着同样脏乱的稻草铺在摇摇欲坠的破屋子的一角。而她的母亲,曾经端庄喜洁的母亲,正光溜溜地躺在那脏乱不堪的破棉絮上,头发凌乱,脸颊潮红,无力地低泣哀求并挣扎着。
因为,她的身上,正躺着一个污秽不堪脏得只看得见两只眼睛的男人,两手紧紧地按着她,身子拼命地动着,并不时发出畅快的低吼声。
那一刻,她所有的勇气与决心都荡然无存了,小小的心底,只有无尽的恐惧与害怕。害怕得她的身子瑟瑟发抖,嘴唇哆嗦,牙齿咯咯作响。
“快跑,芝娘快跑!”她的耳旁似乎隐约传来母亲用力的叫她快跑的嘶吼声,可是她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下一刻,她感觉到有人将她扑倒在地,一双有力的大手在她小小的还未完全长开的身子上游移了起来……
为什么还是这样?为什么到头来,其他的很多事情都改变了,却唯独她所求的,一样没变?
难道,重活一世,她的结局注定还要和前世一样?
像是突然被雷击了一下,无声哭泣泪如泉涌的苏芝陡然一个激灵,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