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半天跳舞,他忽然感到一阵腻烦,一挥手道:“都给我滚下去。”
舞乐声停止,舞女们纷纷退了下去,朱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回头问一名老太监道:“你有什么好玩的点子。”
老太监为难地道:“殿下,要不我们去打猎吧!”
“打猎!打猎!除了打猎你还知道什么?”朱樉狠狠将杯子摔在地上。
这时,一名太监走进,跪下禀报道:“殿下,邵先生在外求见,说有重大情报!”
如果是从前,朱樉头脑处于昏昏沉沉状态,未必有心思接见,可现在正是他百无聊赖之时,他倒很想见见邵闻达了,而且有重大情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事,但一时又想不清楚。便命道:“带他到我的书房去。”
朱樉已经近半年没有进书房了,尽管每天都有人来打扫,但书房里还是有一股淡淡的霉味,赶在朱樉没来之前,几名太监赶紧熏香开窗,现在是二月中旬,正春寒料峭之时,太监们又端进几个大火盆,很快,房间里就变得温暖起来。
当朱樉坐在有几十名侍卫的簇拥的小轿中出现在书房门口时,邵闻达已经等候他快半个时辰了,邵闻达见朱樉到现在才来,不由暗暗叹了口气,这个朱樉太沉溺于酒色了。而且仅仅一年时间,他便长得如同肥猪一样,头脑变得更加迟钝,不过他太了解朱樉,这个人并不是野心消失了,恰恰相反,他做皇帝的梦更加炽热,在宫里,他的排场、礼制完全是效仿他的皇帝父亲,他还偷偷在深宫里穿了龙袍。
现在,自己有重大情报禀报,他居然让自己等了半个时辰,他是变的太迟钝了,根本就丧失了争夺权力的敏感,这样也好,能更好地控制他。
“参见殿下!”邵闻达跪了下来,这是朱樉定的新规矩,所有人见他都必须下跪。
朱樉有近四个月没有见到这个自己的首席幕僚了,他摆了摆手道:“平身免礼。”
“谢殿下!”
他们进了书房,朱樉坐下来便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殿下,属下得到一个重大情报,特来禀报。”
“什么情报?”朱樉向两边人挥了挥手,命他们都下去。
邵闻达见旁边没人了,这才压低声音道:“属下听说皇上已经出现几次吐血,并晕了过去,可见皇上的时日已经不多了。”
其实邵闻达的这句话有重大漏洞。这种绝密的情报他怎么会知道?只要朱樉再继续追问下去,邵闻达就要露馅了,或者推作是道听途说。但朱樉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点,他“腾!”地站了起来,脸上的肥肉乱颤,他激动地问道:“你是说父皇要不行了吗?”
邵闻达点了点头,笑道:“殿下的机会又要来了。”
朱樉却没反应过来,他眨了眨眼,连忙问道:“先生请说得明白一点,我的机会在哪里?”
邵闻达微微一笑道:“殿下没有想到吗?皇上若驾崩,朱允炆入东宫时日太短,难以服众,诸王焉能不起兵争夺皇位,属下听说燕王野心勃勃,早有夺位之心,晋王私造印符、龙袍,他也必定会起兵,还有齐王、宁王、周王以及武昌楚王,这就是晋初八王争位的重演,在这种情况下,谁的军队最多最强,谁就能笑到最后,殿下有近八万大军,是诸王中军队最多的藩王之一,难道殿下没有发现这是个机会吗?”
经邵闻达这么一说,朱樉确实恍然大悟了,说得对,连齐王、周王都有心争夺皇位,自己身为皇长子。名正言顺,更不能落后于人,他当然也要争,但朱樉也知道,他掌握的军队虽多,但并不突出,燕王、宁王、晋王的军队也是八万人,尤其是燕王的军队更是能打硬仗,加上燕王也能带兵,如真动起手来,自己未必能笑到最后。
他迟疑了一下,便忧心地说道:“要想夺取皇位,我手中的军队还是太少了一点。”
他却不知道,他的思路已经完全被邵闻达牵引住了,邵闻达见他已经入了口袋,便笑道:“殿下不用着急,这个难题的解决之道我已经替殿下想到了,我有一个办法,可使殿下陡增二十万大军。”
朱樉大喜,他急忙催促道:“你快说,什么办法?”
“殿下别急,听我慢慢说。”
邵闻达一步一步地诱引着朱樉,“属下听到一种传闻,说皇上要杀蓝玉,时间就定在四月诸王演兵之后。虽然这只是传闻,但属下通过种种迹象分析,皇上确实有清洗军队的可能,将那些功高震主的人一个不留地杀掉,蓝玉就是首当其冲,他在捕鱼儿海大战后不知收敛,反而愈加嚣张,屡屡出言不逊,真可谓一功劳震主之人,前几年皇上杀了他的儿子就是一次严重的警告了,他却依然不知收敛,所以属下敢断言,蓝玉之命不久矣。如果这个时候殿下出手相助,救下蓝玉一命,他日诸王争位,手握大军的蓝玉、冯胜等人就会成为大家争夺的对象,殿下想一想,殿下既有恩于蓝玉,那时他又会效忠谁呢?”
朱樉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分析的透彻啊!但他眉头又一皱问道:“那我又该怎么救蓝玉呢?父皇肯定不会听我的。”
邵闻达呵呵笑了,“殿下只想绳子一头,怎么不想想绳子那一头呢?蓝玉现在在贵州屯田,手中有二十万大军,如果殿下以皇长子的身份给他写一封密信,告之他有杀身之祸,那蓝玉肯定会驻兵不动,不肯进京,皇上又投鼠忌器,不敢轻动于他。这样蓝玉的事就拖下来了,一年半载后皇上驾崩,殿下再以皇长子的诏书告之天下,历数朱允炆失德之举,振臂一呼,登高为诸王盟主,届时再邀蓝玉相助,许之以高官重爵,殿下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子。这个拥立之功,蓝玉又怎么会弃之不要呢?”
朱樉激动得浑身发抖,他上前一把抱住了邵闻达,无比感激地说道:“先生真是我的恩师也,孤王记下了,他日我登皇位,必封先生为文官之首。”
邵闻达也有点被这套周密的计划迷惑住了,可是这套计划却是李维正的精心布局,他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天下英雄辈出,将来大明鹿死谁手,还未为可知,他确实该为自己的未来重新好好考虑一下了。
邵闻达所叹英雄辈出,其实是英雄之见略有所同,在即将爆发的蓝玉案这盘大棋局中,三个对弈者都在紧张地进行着自己的布局,朱元璋实力最为雄厚,他已经撒下了大网。设置了诸王演兵这个诱饵,并派出大量的锦衣卫准备随时收网,在这局对弈中,他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的优势,可谓步步为营、胜算无遗。
而另一个对弈者李维正却避实就虚。找到了最弱的心脏部位,一剑穿心,在朱元璋的密密大网上,割破了一个小小的口子,这个口子虽然不大,但足以让网中的大鱼脱网而出。
就在这时,三个对弈者,也走出了自己的棋路。
北平,燕王府,朱棣伏案飞快地写着一封短信,他写完最后一个字,又读了一遍,便将它卷进一只蜡丸中封好,交给他的心腹,密探头子纪纲,并仔细吩咐他道:“你亲自跑一趟,以最快的速度将这封信送到贵州,秘密交给吕思远,命他按我信中的指示行事,此事事关重大,信件万万不可遗失。”
纪纲躬身应道:“属下遵命!”
他转身离去了,朱棣松了一口气,他背着手走到窗前,望着窗外一株怒放的梅花,他忽然笑了,不由自言自语道:“蓝玉,你若就这么死了,岂不是有点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