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许平君向待人温和,与人相处从未有高声嚷骂的时候,此时此刻叫她一头痛骂,尽是气得脑袋也昏了,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刘病已眉间微不可见的一皱,有意在平君肩上一拍,将她放到身后。缓吸了口气,对那霍成君道:“这位是暴室啬夫的千金,许平君。其父颇受掖庭令看重。”
张安世是掖庭令张贺之兄,霍光深重安世,由霍光一手提拔任右将军一职。言下之意,要那霍成君收敛三分,待许平君多少礼貌些许。
不料霍成君闻言更哼出几声轻蔑:“我当是谁,原来是个阉人之后。其父是个贱人,女儿自然不过尔尔。”
平君气得口不能言,脸色登时泛红,甚觉羞愧难当。若非刘病已与绿衣仍在当下,她定是要背身离去的。
几度吸气,将那羞恼气愤压抑在心,平君眼睛一眨,眼眶登时就红了。她紧挨着绿衣站住,微微垂首,将半边脸靠着绿衣的头发,好借此挡住些许难堪。
绿衣觉得脸颊边有一点点热意,茫茫然回头去看。竟是看到一双红了眼的平君。她眉头皱得深深,这时方有点回神,伸手去摸平君的脸,问:“平君姐姐,你怎么哭了?”
刘病已听到,便回了头来看。绿衣眼梢一带,见到刘病已,眨了眨眼,恍然如做了一场大梦般,张嘴就问:“病已哥哥?”
脑袋里那根断了的弦这会儿方接起来,前后回顾了一想,才明白怎么回事来。
她睇着刘病已:“刚才是病已哥哥拦的我?”
刘病已颌首,眉目不禁严厉:“你可知你方才险些犯了大罪?”
绿衣皱眉一低头,心中自是知道她刚刚的莽撞有多不应该,后果是多不堪设想。口中喃喃道:“绿衣知错。可是他们实在欺人过甚!”
她一抬头,把那双似是小刀的眼睛戳向霍成君主仆二人:“我若不动手,病已哥哥就要见到绿衣被他们踩在脚下践踏了!”
她这么一说,浑似觉得刚才力气又回来了。将平君往身前一推,又质问:“平君姐姐怎么哭了!是不是又是你们两个做的?”
霍成君听着她叽里呱啦一通,心里的不满是越升越起,直至她指着鼻子到了眼皮底下来。霍成君也是忍耐不住了!且顾不上刘病已在不在跟前,朝着绿衣伸出的手指,张嘴就咬!绿衣自想不到她这么一招,躲不及时,登时疼得“哇哇”直叫。刘病已心惊,握住霍成君的手喝道:“成君!你成何体统!众目睽睽之下,便是不顾你自己的身份脸面,不将我的脸面放在眼里竟是连你父亲的颜面也不顾!堂堂将军府的千金竟如此作为!简直混账!”
霍光乃是骠骑将军霍去病之弟,霍去病又是先皇废后卫氏的外甥,刘病已身为卫氏之孙,自有理由与资格训斥霍光之女。他不愿与以往、故人牵上任何关系,这是众所周知的。然而此时,他摆出了兄长的姿态来,以卫氏后裔,以戾太子之孙的资格。霍成君心间猛然一抖,意识到他是当真动怒。
她心上也是慌了,松齿一退,被婢女采苓接住。眼睛瞥见绿衣两根手指上血迹斑斑,她自己舌尖一股血腥臭味也冲了上来,霍成君险些作呕,抓住采苓的袖子猛揩自己唇舌。
“怎么样了?”
“让我看看!”
许平君见刘病已抢声上前,心中默然,嘴唇动了动,悄悄往后让了一步。
有道是十指连心,绿衣疼得话也说不出来,一双大眼睛里蓄满了眼泪,倒还好,哭得并不厉害。她的手指被刘病已轻手握住,上头的血沾到了他白净的手指上去了。绿衣心里觉得不合适,往后一缩,欲退。
他斥道:“伤得这样严重还乱动!”边斥边用力挤住她两根指上的几处血印子。
绿衣疼得撕心裂肺,被他凶了又不敢乱动,顿觉委屈至极,扭过身去,靠到平君肩膀上就哭了起来。平君虽心里闷闷,情绪难平,还是两手拥了绿衣,对那刘病已说道:“她正疼得厉害,你就别凶她了。”
刘病已只将一门心思放在她未止血的手指上,闻言抬头,瞧见她果然哭得半边脸都磨着平君的肩膀那处蹭红了,无奈轻声一叹:“这污血不去,到时严重起来更比现在疼上百倍。罢了,我轻些可好?”
他这一声叹息皆在平君心里,平君深吸口气,将眼皮垂了,抬手去拨绿衣叫眼泪粘了的头发。心中越加窒闷。她有意调开视线,不禁便往那霍成君主仆所在看去,可那一处早就空落落静悄悄,哪里还有半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