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上官妍抬手抹了抹脸,面上露出不同方才的镇静神色,她走到刘弗陵面前站定,认真的说道,“臣妾方才说的话虽然都是一时气话,承陛下不追究,可是,臣妾说的也都是实话。她的身份瞒不住了,陛下想要做的那些事,也瞒不住了。”
刘弗陵点点头,并没有露出其他的颜色,看上去很是平静,他道:“朕知道了。”仍旧将她留在原地,走远了。
上官妍立在树旁远远的看着那道身影走远,两只手绞在一块儿,生得疼了才松开,可是心里的疼无法纾解,又将两只手绞在一块儿。眼皮子一低,还是落下两滴泪来。当真要让他记恨她一辈子吗?看到他被人陷害,被人撵下高位,看到他只是脸色苍白了一分,她心里就像刀割似的,她嘴上说得再厉害,心里想得再歹毒,又怎么可能真的做得出来呢?
碧华远远的走过来,看到她两边脸颊骨上抹得一片红色,眼眶里还有泪蓄着。陪伴在身旁这么多年,碧华对她还是心疼更多一些。她低低道了一声:“陛下。”
上官妍未立即应她,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碧华:“长御,男子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为什么明明身边的人陪伴的时间更长,他却不喜欢,另外一个才出现不久,他却愿意把人放在心上,再也不肯去看旁的人一眼了呢?都说女子的心思难猜,男子的心思为什么也这么难猜?我猜不透他,我走不进他的心里去。”
她一边说,一边低了头,那落寞又凄哀的神色,看得碧华心上一抽。她陪伴在她身旁这么多年,也见着了她的许多面,或者活泼孩子气的,或端庄稳重的,也有颜色厉害的,却没有见过她这么凄惶的神色。说到底,她也就是个孩子。碧华暗暗的叹息,对她终究还是怜惜更多,上前拿了手帕子递上去,碧华低声宽慰道:“人的心思最是难猜。今日这样,明日又那样,并没有章法可循的。陛下宽心,这里风口,容易着凉,还是赶紧回吧。”
上官妍有点恍恍然,默了一会儿,她长长叹出口气,像是哭了一通心里也好受了一点,拿手递过去。碧华赶紧接了,扶住她。上官妍倚着她一边走一边望着方才刘弗陵离开的方向,好一会儿,她忽然低着嗓音说:“好歹她是要走的,而我,会是那个一直留在陛下身边的人。放在心里又怎么样呢?”
碧华听了,说不上什么滋味。她低着眼皮看底下的路,未出声接话。皇后也不需要她多说,这话并非是说给旁人听得,无非是说给自己的人。
是啊,放在心里又怎么样呢?时间会过去,记忆会衰减,再喜欢,再喜爱也会成为旧时光。而身边的人不会离开,每一天每一个时辰都会见到,不怕被时光带走了记忆的影子。可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相见不如怀念。得不到的,藏在心底的,不会是那会些可能消退了颜色的记忆,而是经久不衰,永难遗忘的珍惜。身旁人待得再长久又怎么样呢?比不过,终究还是比不过。这些话碧华终究不会说。男女情事,若不糊涂,恐怕就只有玉石俱焚一条路好走了。哪怕事粉饰的太平,是自欺欺人的太平,也好过玉石俱焚。
刘弗陵回到清凉殿,绿衣人早就不在那儿待着了。徐安提醒他,人是他让送回宣室殿的。刘弗陵抚额,心中惆怅一片,才刚有些温馨可盼的意头,顷刻间就能灰飞烟灭。他倒不是真的回清凉殿找人,不过是寻着一些时间独自坐一会儿罢了。外头有人敲门,徐安出去,拿了一盅汤药进来。眉头皱得死紧。他把汤药放在一旁,自己也拿勺子尝了尝。味道简直找不到语言形容的难入口。
垂首站在一旁,他道:“陛下,药好了。”还有几句话堵在喉咙口,想说不能说的样子。刘弗陵也知道他想说什么,眼睛扫了他一眼,不给他机会,徐安也只好眼睁睁看着皇帝把那碗药都给喝了干净。照理是一阵挣扎,皇帝在一旁的床具上躺了会儿。比之头次,那药劲儿过得还算快,瞧皇帝的神色也没有头次那么难受了。可徐安到底还是不忍又担心,撤了药盅,他伺候着皇帝沐浴换了身衣裳,小心劝说道:“奴婢瞧着那药劲儿太足,所幸今天过去,绿衣就出宫了。要不陛下还是换了药吧。”
刘弗陵未搭理他,瞧着身上收拾好,抬腿往殿外走。徐安碰了一鼻子灰,摸摸鼻子,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赶紧后脚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