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十九年十月廿八日,对于宫中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个极为重大的日子。
因为这一天,是静庄太皇太后八十岁寿诞,同时,也是帝脉祖庙开祠祭祖的重大时节。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斜斜照入窗棂时,月公公的寝间里灯烛早已高高亮起。
这个时候,他正站在铜镜前面拿着牛角梳梳头,见鬓角有几处发丝乱了,又用手指沾水抿了抿。
一切打点齐整,月公公才让近身的小奴才进来伺候更衣,他今日穿的是一件崭新的宦官礼服,太皇太后寿宴,帝脉祖庙开祠,这两项重任在肩,可少不得他这个两朝太监到殿前听任调遣。
“月公公,依小的看,您老今日看起来可年轻了不止十岁,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当真不假。”更衣完毕,小奴才退到一旁恭维道。
马屁拍得PiaPia响,月公公掐着兰huā指掩嘴一笑,沾沾自喜的对着铜镜中的人影连连点头:“油嘴滑舌,该打,洒家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夸张,顶多,也就年轻了个三五岁而已,唉,没办法,岁月催人老,只能靠保养,太皇太后赐下来的养容秘方,效果当真不错。”
他美滋滋的又朝铜镜看多几眼,半晌,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视线,朝小奴才问道一句:“御厨房那边,可有派人去请叶姑娘了?”
小奴才连忙躬身回答:“小二子老早就去了。”
月公公点点头:“那就行,叶姑娘第一回负责寿宴糕点,难免情绪会有些许紧张。你们可千万要伺候好,别临时乱了阵脚。”
小奴才连声应下,心里头却仍不住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叶姑娘时的场景。
那应该是发生在三天前的事了。
犹记得那时天才刚亮不久,吱呀一声。门推开后,他就看见御厨房前面的院子里,一个身姿曼妙的少女正站在高大的枫树底下跳舞。
说是跳舞。是因为他觉得像这一种手脚齐动的高难度动作,虽然看起来有几分怪异,不过,看的久了,倒也感觉协调得很。
尤其是配合那首铿锵顿挫的口令。
口令的内容,大抵应该是这样说的——
“现在开始做,第八套广播体操。第一组,伸展〖运〗动,预备,起……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再来一次……”
至于具〖体〗内容到底如何,到如今,他也只能记得这么几句。
不过少女的动作,他想,他这辈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了的。
她的左手扬起的时候,背后的枫树便开始飘落一片片的红叶,她的右手放下的时候,背后的枫树便开始吹起一阵阵的huā瓣。她的动作不徐不疾,如同行云流水那般轻柔舒畅,她的笑容不浅不淡,如同冬日初阳那般贴心温暖。
他一时看得痴了,结果竟愣在当场足足愣了半天。
“咦,你是哪位?”不知什么时候。少女已经“跳舞”完毕,站在他身前好奇的问道。
“奴才见过叶姑娘,小的……小的是月公公手下的小安子。”他仓促回神,看着少女清澈的眸子,心里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慌张,整颗心扑通扑通快速的跳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快起来快起来,我又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我们都一样,你以后别拜来拜去了。”她笑呵呵的说着,还准备伸手扶他一下。
冲着一句“我们都一样”他的心里突然有些感动。
“对了,小安子,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月公公有什么话要吩咐我的?”少女眨了眨明亮的眸子,好奇的问道。
她的额头有着几点汗水,估计是刚刚跳舞累的。
哇塞,过去只听说这叶姑娘是料理好手,糕点汤菜样样在行,没想到居然还多才多艺,最重要的,是身上毫无半点骄气,偶像,绝对的偶像呐!
还未等他回答,少女突然侧过身去,叉腰对着身后那棵枫树大喊一声:“小裕子,你今天的叶子和huā瓣撒得也太不均匀了,一会儿多,一会儿少,到底怎么搞的,是不是昨晚又跑去跟苗御厨他们搓麻了?敬业,要敬业啊!这话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总之今天早上的水晶饺子泡汤了。”
“冤枉啊,叶姑娘。”一个委屈的声音从树巅上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