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醒了,腹中饥饿,在新婚妻子的侍候下,连喝了两碗清粥。望着近在咫尺无比仔细的娇小人儿,仍有虚弱的他柔声道:“这几日,辛苦你了。”才掀了红盖头突然就发病,当时迷糊间犹记得红烛下她苍白的面色和惊骇的表情,怕是吓到了吧?
突闻此话,景晨面露羞讷,迎了他的目光含笑道:“爷客气了,服侍丈夫,是妾身的本分。”将手中鲤鱼戏莲的瓷碗递给身旁的紫芝,取了帕子又替大爷仔细擦拭了嘴角,起身道:“这两日,祖母和母亲亦担心爷。如今醒了,妾这就让人去通知她们,以免担忧。”
动作才侧身,就闻得身后半靠着的大爷接道:“不必了,过会我就去请安。”
“大爷初醒,身子可要紧?”满目关怀,细语柔声直酥到人的心底里去。
大爷心中愧疚更甚,直觉得眼前妻子知心体贴,拉了她的手复坐回床沿,“老毛病了,不碍事的。”
“是。”
陌生的体温,景晨只觉得手心慢慢渗出薄汗。前世里,她伺候的是君王,丈夫是什么?是主子而不是伴侣。在她的意识里,就是不容拒绝的。
见她如此沉默,大爷只当她是腼腆,慢慢就松了她的手。目光触及床头案几上的书籍,是《裕野记事》,好奇地取过,睨着身旁的人不解道:“想不到你还看史书?”
景晨倏地站了起来,退至脚踏板下回道:“是妾身早前取了随便看看,私动了大爷书房,这就送回去。”话语谨慎,脸上丝毫不见慌乱,可心底的那份心虚,却是如何都压不下去。
炎帝二十一年,当今太后是当初的德妃,年过七旬的她身子健朗,听说学先帝服用丹药,如今竟比年过半百的妇人看着还要年轻。而历史记载上,根本没有出自定远侯府的端木皇后,她曾数次陷入深思。
翻阅了不少资料才得知,自己是前朝传诵中红颜薄命的皇妃,于封后典礼前病逝,钦天监称是违逆天命。身后皇家没有追封,谥号晨敏皇贵妃。
她终究没能为家族争光……深深闭了闭眼,景晨不得不承认错乱时空这个事实,而自己再无法回到过去。
那个封后前的夜晚,只因欢喜和释然而略微放松小酌的她,就那般莫名其妙地“病逝”了。
美人虽美,但言辞举止间的拘谨,让他觉得有些木讷。没了早前的兴致,将手中书籍还于她,任由她福身出去。
“紫萍,这两日府里如何,大奶奶如何?”
紫萍将景晨惩处俩陪嫁婢子、敬茶当日以及接见三位姨娘的情况尽数禀报,大爷听后方消失的兴趣又被勾起,意味深长地说道:“她适应得倒是快。”
“大爷卧床的时候,都是奶奶近身伺候呢。”
大爷微笑,掀了被子起身,径自吩咐道:“备水。”身子比从前醒来时清爽不少,“让人将上个月的账本搬至我书房,待我从祖母那回来再看。”
“是。”
等紫萍紫芝从屋里出来,景晨才走上廊子。他方醒,必定会过问府中情况,亦或是关于自己等信息。
再次踏进卧房,橘色烛光下,身着白色中衣的他负手立在窗前。景晨见状,轻声走到床尾的立架边,取了衣袍上前为他披上。不欲打扰,才转身却听得他说道:“方过门就遇到这种事,委屈你了。”
大爷转身,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他何其看不出,这新婚的妻子虽然对自己关怀备至,但柔情并不达心底。
景晨冲他欠身,“妾身不委屈。”
昨日新妇敬茶,本该丈夫陪同,却要她独自面对陌生环境。当着家里众人,能毫不遮掩地说出“大爷病卧在榻,孙媳既为他妇,自是忧他所忧,痛他所痛。”不似外界传言,却是个体贴的人儿。
忆起紫萍更详细的禀报,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人,或许是能帮他安内的合适妇人。今后自己若是真……这府里院里也不会至于乱了套。
从净室里出来,大爷一身玄青色的长袍,棱角分明的俊脸上还沾着水渍,如墨的发丝披在身后,顺着绣竹的纹路蜿蜒。景晨走上前,替他将剩余的几颗纽扣扣上,从旁边取了巾帕,替他擦拭起湿发。
“不必擦了,我得去见见祖母和母亲,等会直接回书房,你不必等我。”
之前因为亲事,毫无预兆的发病,耽误了好些事。他得以最快的速度忙完,等到下个月天气渐暖,绸布庄里怕是越发忙碌。拂开她的手,理了理衣襟便要出门。
“爷,入夜生寒,您还是等擦干了再出门,省的着凉,会头痛的。”景晨跟上他的脚步,很负责地说着身为妻子该说的话。
等到擦干,那得什么时候?
大爷摆了摆手,回绝道:“不用了。”身后人没有再坚持,但脚步却亦步亦趋,“你不必跟着。”
门外的晚风拂来,她身上微有凉意,听得他语中微含的不耐,诺诺应道:“妾知,只是送爷到门口。”说着似想到了什么,折身回屋取了披风,替他搭在身上,关切道:“爷身子才好,得多注意。”
“嗯。”许是因为披风,他渐觉暖意。
景晨微有小心地复道:“妾让紫萍紫芝跟着爷吧?”
担心他逞强,路上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