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轿直行到坤毓宫,金后方下了轿,径入寝殿。寝殿内,仍有人守着,见她回来,忙打点了茶水奉上。金后坐于罗汉榻上,接了茶水,心不在焉的喝了一口,复又将之搁下。
与她同去的那名女官却再忍不住,问道:“娘娘,您就这么放过她了?”
她原是金后陪嫁的四名丫鬟之一,跟在金后身边多年,性子虽有些莽撞,却最是忠心不过,因此金后听了这话,却也并不生恼,叹了口气后,她慢慢的道:“本宫何尝想放过她!只是她说的并没有错,本宫今日若动了她,来日皇上必不会放过我!如此一来,最终反是施容秀那个贱人得了便宜去!”她虽惧怕蛇虫等物,却也知道,远黛吹响驱蛇笛,即便能够驱使万千蛇虫,也非是一时半刻便能奏效,而有一时半刻,也足够她带去的侍卫杀了她了。
那女官常在宫中,自然知道施容秀正是施贵妃的名讳。她虽知金后所言有理,但心中却仍觉得,若真杀了远黛,再费了气力掩饰,也未必就不能掩饰过去:“娘娘说的是!只是留着明珠郡主,奴婢总觉着……是个祸患呢!”
摆一摆手,金后道:“这也未必!你不知道青螺,她的性子看似和缓,其实却最骄傲不过,她既说了她已嫁了人,那就绝不会主动与本宫相争。更何况,她嫁的人,又是北周亲王。只凭这一点,皇上便再如何喜欢她,也要顾及二国之间的颜面,不会将这事闹的太大。而且,她还是名登宗谱的宗室郡主,名义上,还是皇上的堂妹。只要拿稳了她的这两个把柄,便是皇上,也不得不有所顾忌。所以说,目前而言,她对本宫并无多大的威胁!”
那女官仔细听着,却是愈听愈觉有理,面上神色顿时和缓了许多。
疲惫的冲她摇一摇头,示意她再莫多问,金后很快吩咐道:“本宫累了!”那女官闻声,赶忙应着,匆匆吩咐,备了盥洗等物来伺候着。
直到躺在松软的床上,金后才打从心中长长的叹了口气。她自己知道自己事,才刚她之所以费尽唇舌,绞尽脑汁的来解释,为的不是说服那名女官,而是说服她自己。
不期然的悄悄抬手,金后将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位置。有谁知道,她所以为自己找了这么多借口出来,为的……只是不想他更憎厌她。她很清楚的知道,她若当真下手杀了远黛,他与她,便再没有分毫可能。他会永远憎厌于她,永不会多看她一眼。
她……不想他恨她……
远黛先前的话语忽而又响起在耳边:……有齐国公府,其实也足够姐姐在后宫立足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远黛那最后的一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里是在说她自己,她根本就是在提醒她,她既已嫁了石传钰,便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一切多为石传钰着想,多为皇室着想,多为大越着想。她甚至还不忘提醒她一句,她有的,不止是土司金家的支持,她还有齐国公府……
生涩的扯动了一下唇角,金后忽然只觉头痛欲裂。几年不见,她倒是愈发的犀利了……她恍惚的想着,心中无由的一阵酸涩,眼中旋之落下泪来。滴滴泪珠无声的自眼角滑落,滴在她颈下所枕的绣有并蒂鸳鸯纹样的枕头上,很快的便渗了进去。
枕上,泪痕缓缓洇开。
…………
送走了金后,绘春再匆匆回屋时,却见远黛已半靠在了贵妃榻上,神色之间,更满是疲惫。绘春松了口气,下一刻,竟忍不住的拍了拍自己的酥胸:“谢天谢地!菩萨保佑!”
远黛忽然听了这么一句,倒不由的笑了起来,抬眸看她一眼,却忽然吩咐道:“绘春,你把香炉熄了吧!明儿我开张方子,你照方抓了药来,这屋里屋外的,每人吃上三剂!她们若问,你只回是近些日子,天气阴晴不定,我又刚受了风不久,怕她们染上了再传给我,所以如此!顺道警告她们一句,谁若不吃,将后来我再受了风,绝不轻饶她们!”
绘春乍然听得这话,心中便是一颤,没有多问,她忙忙的行到香炉跟前,先熄了炉中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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