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头向回看,中年男人正向我招手示意,西装的两粒扣子全部解开,露出里面雪白的衬衣。
“主人有请,但风先生应该明白,此时至少有三十支以上的各式枪械瞄着你,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可是没办法约束手下的兄弟们。我的意思,你明白吗?”鹰刀客客气气地笑着,话里暗藏杀机。他刚刚搜过我的身,没发现致命武器,这些话是警告我不要妄图徒手行刺大人物。据说大人物曾经给自己的保镖们下过死命令,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一切以他的安全为重。
我冷笑一声,不再理睬鹰刀,径直向前走。
《朝日新闻》上几乎天天有大人物的照片,他的饮食起居、一言一行,都令记者们毫不吝啬自己相机里的胶片。
我走到他面前时,也是不自觉地有一点点紧张。都说执掌乾坤的大人物从娘胎里便带着杀气出来,这句话自有它的道理。
“风先生,久仰久仰,这么年轻便名满全球,我们这一代跟你相比,实在是垂垂老朽了,惭愧!”他的中文说得极其流利,并且一直面带微笑,向我伸出手来的时候,甚至连身子都微微前倾,态度无比谦和。
他的准确年龄应该是五十五岁,头发经过细致的染黑处理,整齐地向后抿着,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
我也伸出手,觉察到他的五指坚强有力,握手的动作更是热烈持久,仿佛他乡遇故知一般亲热。
“谢谢,我只是江湖上的无名小卒,不值得阁下如此夸奖。”给日本人夸赞,我自己心里总是有些腻腻歪歪的不舒服,犹如与奸党比朋,自觉堕落。
“无名小卒?哈哈,风先生太客气啦!上周我跟美国总统先生一起进餐,他还几次跟我说起你,甚至用‘一鸣惊人的中国年轻人’来形容你。知道吗?五角大楼方面正在搜集你的资料,准备高薪聘请你加入他们的特别组织。年轻人,未来无比广阔,我很看好你,非常看好你!”
至此,他才松开我的手,又拉松了领带,解开衬衣最上面的扣子。这样的天气,他穿的又单薄,这种动作只能证明心情无比烦躁。
我对美国人的职位从来都不感兴趣,对方所谓的“高薪”或许积攒一百年都比不上手术刀留下的遗产的十分之一,我又何必丢了西瓜去捡芝麻?
鹅卵石路一直向前穿过竹林,被一道两人高的竹门拦住,竹门两侧,是一直延伸出去的竹墙,半是人工修整半是天然形成。在竹门之前更有一座三米长、一米宽的竹桥,桥下有淙淙响着的流水东西横贯。
大人物之所以尴尬地站在这里,全因为面前的七八十根修竹上,都用小刀刻着工工整整的汉隶小字——“幽篁水郡,非请莫入。”在日本人的寺院里,经常见到中文标识,这是从唐朝时便流传下来的不变习俗。
“风先生,我知道……你刚有过奇特的经历,并且带回来一块神秘的铁牌,藤迦正在里面参悟铁牌的秘密,可是她最不喜欢参禅时有人打扰,你有什么办法可以进去吗?”他笑着,仿佛那道竹门是不可逾越的铜墙铁壁一般,但很显然,他的话只是托词,谁都知道在日本列岛,上到领空,下到陆地领海,没有他无法到达的地方。
我想见藤迦,大可以推开竹门进去,管它什么“非请莫入”的禁令。那是约束枫割寺里的普通僧侣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但我想起藤迦与大人物的特殊关系,突然有所顿悟:“大人物放着国家大事不理,半夜飞抵枫割寺来,不可能只是想见藤迦一面这么简单。铁牌上有什么秘密?藤迦的参悟方向是什么?会不会又跟‘海底神墓’有关?”
我若无其事地摇头:“没办法,如果藤迦小姐不肯见人,好像不太方便冒然闯入。实在不行,我可以等明天再来。”
大人物向来都是以日本防务、国家大事为重,女人、儿女都只是他政治生涯里的点缀,所以才毫不在乎坊间流传得沸沸扬扬的关于自己的绯闻。他关心藤迦,绝不是父亲对女儿的关心,而纯粹是关心藤迦可能领悟的秘密,也就是“海底神墓”的秘密。
这一点,大家幸好没有直接冲突,我感兴趣的是《碧落黄泉经》上的记载,日本人觊觎“日神之怒“随便他们好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他突然大笑起来,随手又解开一粒扣子,露出脖颈上悬着的一块沉甸甸的金牌。
我熟悉那块金牌,因为在藤迦失踪于土裂汗金字塔时便见到过,那是日本皇室的象征。
“风,这里只有你我两个人,说句实话吧,我很欣赏你,看过很多关于你的资讯报告。根据首相方面传过来的秘密建议书,希望你能留在日本发展——”
我冷笑着“哼”了一声:“多谢多谢。”
虽然只是初出江湖,却受到各方势力的殷切关注,应该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可惜他自作多情地用错了心思,企图用高官来收买我。
其实前面那竹门只是虚掩着,没有任何锁链痕迹,应该一推即开。我是铁牌的真正主人,就算一脱困就陷入昏迷之中,至少藤迦应该先跟我打个招呼再对它研究参悟吧?那东西是我跟关宝铃担惊受怕、惊恐万状之后才获得的唯一战利品,如果就这么给人不明不白拿去用,简直没有天道公理了。
我长吸了一口气,准备依照江湖规矩,报名而入。
流水声里,忽然添了一阵叮叮咚咚的古琴声,清幽雅致之极。我刚刚抬起的左脚一下子停在半空,进退不得。古琴、古筝虽然是中国的传统乐器,但在这个日本古寺里响起来,于情于理、于景于物都显得十分和谐。
“嘿,风,我还有些话,听完了再进去也不迟!”他摸着微微有些青色胡茬的下巴,意味深长地冷笑起来,并且不等我拒绝,已经迅速接下去:“二十年前,曾经有个姓杨的中国人去过东京国立博物馆,重金求教老馆长渡边幸之助先生一个神秘的问题——‘鲛人双肺’……”
我收回了左脚,冷静地听他说下去。
“渡边先生今年一百零三岁了,可以说是日本考古界难得的活字典,相信这个问题,也唯有他才能说出最令人信服的答案。鲛人双肺,水陆两栖,据说可以下潜到海底极限深度,能够一动不动地潜伏在几千米深的海底长达三个月之久。你想不想知道,那位杨先生请教这件事有什么目的呢?”
他弹了弹红润整洁的指甲,发出“噼”的一声,伸手抚摸着身边苍翠的竹竿,故意沉吟着。
“哼哼。”我冷笑了两声。
古琴声跌宕起伏,节奏时缓时急,仿佛有人在空荡荡的殿堂里奋袖起舞,不为任何观众,只为抒发心意。
他再次开口,不过说的却是琴声:“这段曲子,全亚洲的古琴演奏家都听不出它的取材来历,只能托词说是‘信手杂弹’,但我知道,那是藤迦的心声,只有遇到极端困惑的难题的时候,她才会弹这支曲子,并且只有在‘幽篁水郡’里弹,只弹给自己听。”
我不想听琴,也不想听人辨析琴意。关于“鲛人双肺”的传闻,其实说的是江湖上的一种最神秘的潜水功夫,由印度的瑜珈术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