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是皇城之民特有的从容,走在京城的街道上,轻易看不出这是一座不久之前还曾被死亡阴云笼罩的城市。虽说城中的气氛还带着些许未褪下的锐利冷凝,不时可见残留着血与火气息的巡逻队伍,但或许是为了宣泄前段时间紧绷的情绪,两边的店铺生意好得出奇,营业得热火朝天,街道上也十分地喧闹,就好像人们都一股脑从家中走出来了一般。连平日宽阔的街道看上去都狭窄了几分。
叶牧护着坚持要自己走路的叶苍,避开一旁擦身而过的一辆牛车,又微微偏头,让过一旁满面红光的农夫肩上危险扛着的锄头尖。在路上拐进一旁人气旺的店铺买了些糕点等物后,提着这大包小包的东西,费了好一番气力,才辨识着路途来到曾在京中租住的那片小院……的遗址。
看着面前一片焦黑的平地,也能想见当初那把火烧得有多大。叶牧伫立在原地,开始默默回忆自己有没有曾在什么时候得罪了江望。
见鬼的“肚子饿没控制好情绪的一时失手”,除非江望在纵火这项技能上当真天赋异禀,否则以眼前这种损毁程度,明显是蓄意纵火才能造成好吗!
叹了口气,叶牧去敲邻居的门,询问是否有人在火灾中受伤,并打听房东的去处。
叶苍原本还满心好奇地跟着叶牧走来走去,待到发现那邻居看到叶牧时一副见鬼的样子,又从两人对话中听出那片烧毁的房子原本是叶牧租住下的,立时脸色就变了。
耐心等到两人说完话,叶牧道谢并送上慰问品后与那邻居告了别,两人往旁边另一户人家走过去时,叶苍才拉了拉叶牧的衣襟。
仰头看着叶牧,叶苍一脸阳光灿烂的笑容,可爱又乖巧地问:“爹,这是谁要和你过不去啊?”
就算叶苍把自己笑成一只黑兔子,叶牧也不可能被这副无害单纯的表象欺骗。他立刻意识到儿子是想要帮自己出气。感动是很感动,但想到那个罪魁祸首……叶牧觉得脑袋隐隐疼了起来。
居然忘记了这一茬,这下该怎么解释才好?
他思考了一下,把事实用一种经过艺术加工的方式告诉了叶苍:“爹的一个朋友曾在这里小住,他发生了点意外,房子就变成这样了。不是什么仇家。”
“原来是这样。爹,你的那个朋友也太不小心。”叶苍收起灿烂得让人发毛的笑容,抱怨道。
“恩,没法子。”叶牧应道,见叶苍没再说什么,略微松了口气。继续开始挨家挨户地敲门拜访。
“爹,你那朋友是男是女?多大年纪啊?实力怎么样?”叶苍在空隙时兴致勃勃地追问。
叶牧:“……”
……儿子,咱们换个话题吧。
把周围邻居拜访了个遍,并找到房东进行了过程略为艰难的赔偿。一切完成后,叶牧带着叶苍去了之前打听到的,京城最好的客栈。
他得问问叶苍关于魔神的事情,之前几次都有突发的事情,导致未能详细询问下去。另外,他还打算替江望留意一下那个五皇子的情况。江望明显是准备自行解决这桩私人恩怨,所以他也不欲擅自插手,但帮忙查探一下五皇子的近期动向还是做得到的。原本这种情报最适合找简临来获取,但安顺王此时正率军在外与妖魔交战,而在京城的罗迎……为了防止哪处无意识泄露了江望的行踪,同时也出于某种复杂的心理,叶牧不打算与其碰面。虽然没见识过这位美丽的情报专家难缠的一面,但叶牧可不会对其掉以轻心——能够与过去的贺凉交好的,怎样也不太可能是泛泛之辈。
关于魔神的情况,叶苍说得意外地细致,正是因这份细致,叶牧得到了一个令他吃惊不已的情报。
“爹,魔神虽说在这些年中,力量强大了许多,但本质上仍是一具尸兵。它的能力延伸了昔年身为人类时的那些招式。而它昔年所属的那个门派,爹应当也听说过。是据说隐居海外,许久未有音讯的——重霄门。”
停顿了一下,叶苍说:“事实上,重霄门已经覆灭了。它早早就落入了魔神的掌控。活下来的门人弟子被妖魔看守禁锢以维系阵眼所在,用来束缚住离火为其所用。而其中的一部分,在妖魔入侵前被转化成了尸兵,充作魔神护卫。”
重霄门,擅御剑,通法术,可攻可守,进退自如。
叶牧不清楚在游戏中的历史上,重霄门是否有过这样一段经历。显然,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想要打倒最终BOSS,需要绕开或者解决掉BOSS身边自带的这一团战力爆表的DPS。
他沉吟片刻,问道:“苍儿,六灵中,除了你们三个,其他天生灵物现在如何了?”
叶苍道:“当初除了离火,最先被暗算的就是我们三个。震雷和巽风因着常驻门派,又无内奸,魔神不易下手,得以暂时无事。但现今妖魔大举入侵,饮羽楼沦陷,巽风很可能已经被魔神抓到了。身处山水阁的震雷还不知情况如何,但他是我们中最强的一个,想必无事。爹你带来的法则,让我们得以摆脱了魔神的追捕,离火感应不到我们,而我们虽然可以彼此感应,也无法感应到它们三个。”他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说,“若是爹这边无事,我打算不日动身,到江南走一遭,去山水阁看看震雷的情况,同他商量一番眼下的情形。”他抬起眼,邀请道,“爹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就一起来吧?震雷是我们当中本体存活时间最长的一个,对法则的掌控力也最深。他知晓的东西比我们任何一个都多,爹若是有什么疑问尽可问他。关于法则之事若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这世上就再无可能有其他人知道。”
叶牧对这个提议十分动心,但对他来说,眼下并不是做这个的时候。自京城到江南,即使以鹏鸟的速度也要数日之久。疑问什么时候要解答都可以,而战事瞬息万变,有些机会错过了就不再来。妖魔那边才是头一等的要紧之事。
故而他还是遗憾地摇了摇头,说:“今次我就不去了。苍儿,你可知道离火、巽风、震雷常用的攻击手段?若是你见过魔神出手,就将他的手段也与我说说。”
叶苍的神情严肃了起来,问:“爹,你可是要去找那魔神的麻烦?万万不可!爹你有所不知,当初我们三个为了摆脱契约,自毁本体脱离束缚之后,我趁着形神还未消散,曾一刀劈开了魔神的头颅。我亲眼看着魔神殒命,本以为其绝无幸理,谁知仍未能解除离火的契约。从那次我们在七杀殿附近遇到的围杀来看,离火显然仍在魔神的掌控之下。我不知道当初离火为了让那尸兵复生到底做了什么,但显然生死法则已经无法约束到它。爹你贸然前往,风险委实太大!”
叶牧揉了揉叶苍的一头黑发,道:“放心,我是为了有备无患。你爹我惜命得很,没把握的情况下,不会随便出手的。”
叶苍明显很不放心,但也暂且先按下,细细将自己知道的告诉叶牧不提。
另一边,长益城在被遗忘了许久之后,迎来了最大的一次危机。
当黑压压的妖魔军队围拢时,无人害怕。厉兵秣马许久的他们,早已渴求着一场战役,甚至有些跃跃欲试。然而当某些庞然大物在妖魔的裹挟中,自远方显露出身姿,并逐渐向城池而来时,城墙上原本战意高昂的某一部分人,齐齐变了脸色。
飞獴用力地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又抬起手使劲揉了揉。旁边的饮羽楼弟子跌跌撞撞地靠过来,抓住他的胳膊紧张道:“师兄!你看那边!是不是、是不是……?”声音都变了调。
飞獴对师弟的叫喊声充耳不闻,他紧紧盯着远方那移动的巨大机关上,微不可见的憧憧人影,生平第一次,万分痛恨起自己往日引以为傲的良好视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