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向阳这一夜睡得特别好,吃得饱饱的,盖得暖暖的,那个钱袋子一直压在枕头底下,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安定。展昭出手很大方,钱袋里头至少有七八两银子。安心的同时又觉得有些悲哀,这么多银子要是她靠绣花去赚,不知道要几年才能赚到,他就这么随手给了。
一下子有了这么多钱她反倒有些不知道要怎么花,他说添置一些必要的东西,她翻来覆去地在脑子里一遍又一边的盘算清点。展昭的衣衫都是半旧的,势必要添一些新的。棉被虽然有,但也是旧的,棉花睡久了不如新的暖和,不如添一床新的棉被和被褥,旧的就给她睡,她添一些冬衣就好。她只是暂时借用他的银子,最后都要还的,能省就省一点吧。
其他的,再添一个浴桶吧,没有浴桶,冬天洗澡很不方便。这些钱还要算上展昭的日常饮食开销,不能一次用光。她穿来这么久,有些了解这里的物价,七八两对普通人家而言已经是巨款,展昭给了她这些,短期内怕是不会再给钱。她可不能傻乎乎地都给花了,到时候落得个不懂持家的印象。不懂持家是小事,就怕他觉得她图谋银钱,那就说不清了。她处境这么尴尬,还是低调些为好。
银子是展昭的,自然是他的衣衫先做,总不能他的衣衫不见影,她就先穿了新衣。就算他是有心解困,她也不好意思那么干。但她冻得慌,实在等不了,只能咬咬牙,多花了些钱买了件现成的褙子先穿着。现在只是有些小感冒,吃饱穿暖睡好还能挺过去,要真病严重了,那要花的钱可就多了。
不过,她买最多的却是做里衣的细棉布。展昭平日多穿官服,她想给他多做一些里衣和夹袄。冬日外袍不需要天天换,里衣要常换。另外官服并不厚实,也不见有夹袄,他往年是怎么过冬的?至于鞋子,她没做过,到时候去请教请教王嫂子。她给王嫂子送了一回辣白菜,似乎吃得挺好,还特意来问怎么做的。借由这个契机,跟王嫂子的关系算是稍稍好了些。
喜欢逛街购物大概是女人的天性,哪怕是许向阳这样毫无存在感的小透明也不例外。尽管买的东西多是展昭的,尽管不是消遣娱乐式的购物,甚至连钱都是借来的,却还是挡不住心里的雀跃。穿来这么久,放开手脚来采买还是头一回。
她买的多,少不得跟店家讨价还价索要一些赠头。以前她并不擅砍价,到了这之后形势逼人,不得不精打细算过日子。如今虽说不是砍价能手,至少也能磨上一磨,讨点好处。今回好说歹说多得了一些布头,自然是她用的,她心想,自己要给展昭做那么多衣衫,这点好处就当是抵工钱,不为过。
展昭今日巡街,路过东街的布行时恰巧见许向阳拿这尺头从里头出来,她今日终于在薄衫外加了件厚实的褙子。天青色缠枝细花的纹样倒是恬静,但她的性子太静,这样的颜色越发的让她不显起来,仿佛要跟半旧的墙壁融为一体。衣衫花色式样暂且不论,至少他的推测是对的,她真的是连冬衣都没有。他若不提,她难道就那样硬扛着?如今的天气就连他都觉得早晚有些冷,何况是她?
也是他疏忽,她家里除了两间茅屋,已经什么都不剩。能典当变卖的早就卖空,都到了自卖为奴的地步,还能有什么?往后的日子若是能这么过下去,大约也算好吧?
展昭只是巡街路过无意间看到她,见她添了衣物也就放心了。许向阳大约是感受到他的目光,朝他看来。他面上无波,坦然与之对视。许向阳迟疑了一下,朝他微微点了点头。展昭没有回应,径直而过。
许向阳抿了抿唇,心中了然,他是不想跟她有牵扯。也是,换做谁都不乐意被人设计强送作堆。往后,出了开封府就当做不认识他吧。若是有人问起,那她便只是开封府一个丫头,跟展大人半点关系没有。其实她心里清楚,自己迟早是要走的,根本不需要跟太多人有太多的牵扯。眼下的这些,都要断的。说是要断,其实她什么都没有。没有也好,走的时候就不会有不舍。
回开封府没多久,布行的伙计就送来了棉被和布料。她便没空再想其他,得先把被子赶制作出来。匆匆把做被面的布料下水洗晾起来,希望能趁着日头大晒干,那样晚上就能有新被子睡了。褥子就简单了,直接把展昭那一床换下来,铺上床单就行。这么一来,就算晚上没有被子,好歹是有褥子垫着,暖和多了。
今日的日头大好,傍晚时候布都干透了,喜得许向阳都不自觉地哼起了小曲。下了水的布有些皱巴巴的,纠结了半天,还是决定去王嫂子那问问看有没有熨斗之类的东西。她记得以前在那个电视剧里见过古人熨烫衣物,铜质的,里头搁炭。
王嫂子家里没有熨斗,开封府的洗衣房倒是有,但她是借不到的。许向阳微微失望,忽然心中一动,问王嫂子借了个汤婆子。汤婆子灌了热水也能凑合着用,虽不及炭火烫,多少也能起一些效果。横竖只是被子,烫个大概就是。
晚上展昭回来时,许向阳早已把上午街头偶遇的那点尴尬抛开,有些邀功地指新作的被子道:“展大人,我给你换了新被子。”新面虽然没有熨得一丝不苟,却也齐整挺括,叫人瞧了就心里舒坦。
展昭淡淡到了谢,他的冷淡冷了许向阳的情绪。她有些讪讪地,暗恼自己有些忘形,展昭哪里会在意这些东西?只怕他心里对她经手的东西都厌恶得紧,他解她的困不代表已经放下那些事。同在屋檐下,他又是心善之人,不会袖手旁观,更遑论她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
想到她跟他之间的关系根本没有改变,她脸上的轻快之色渐渐退去,垂了眸,小心地敛着气息,道:“展大人,您,您用过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