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发傉檀沉默了。
他自小就锋芒毕露,十多岁后才学会韬晦,好在他的大哥二哥才能胸襟都不错,从来没有嫉妒他,而是包容他,培养他,如今他的声望在整个部族都是高涨的很,父亲甚至有暗示,百年后由大哥乌孤即位,然后传给二哥利鹿孤,最后再传给他。而大哥二哥都没什么异议。
这样一个注定的秃发部的接班人,自然晓得段业话得分量。
近日来,他一直在近距离观察拓跋珪,这人虽然只比他小五六岁,但其实很像小时候的自己,聪明,大胆,机智,既善齐射,也通兵法,但是,拓跋珪和自己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自己很小开始就是众望所归,而且由于部族的关系,习惯了审时度势,进退有据。
而拓跋珪幼年丧父,继而亡国,逃亡后又受到舅舅家族的迫害,吃尽了苦头,才带着母亲勉强逃到了这里,习惯了面对死亡的拓跋珪更为狠辣,更为隐忍,更为执着。
这样的人,是可怕的,秃发傉檀本能的也能感觉到这个年轻人的威力。
段业说的其实很明白,这样的人才,你们秃发部如果自信能够驾驭他,就要笼络他,让他为你们所用,不然太过可惜。
而如果没有能力笼络他,那么就要趁他还小,斩草除根!
想到这里,秃发傉檀还是心里一颤,对面这个贼兮兮笑容的书生,随便一句话就让自己心神不宁,偏偏还没有理由怪人家,人家说的可是字字确实啊。
怎么办?不杀他唯恐养虎遗患,杀他的话会寒了他人的心,自此后谁敢投效?至于用他,恐怕就算秃发傉檀有这个胸襟和气量,那拓跋珪也不干呐,人家一门心思想着复国。如今中原已经乱套了,如果不是父亲和拓跋珪的母亲竭力压制,怕是早就跑回盛乐去召集旧部讨伐秦国了。
抉择,难呀。都是这厮一句话惹的事情。秃发傉檀不由瞪了段业一眼,可是人家依然自我感觉良好呢。
秃发傉檀无奈摇摇头,道:“多谢段兄弟提醒,这个小子……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段业也是心中暗叹,他知道秃发傉檀就算精明,终究还是温和了些,有些时候没有决断的魄力,像拓跋珪这种狼崽子,如今扑杀他都很困难了,等他长大还得了?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段业也苦笑道:“也好,想必你总能有法子的,我还真想见见他呢。”
“放心吧,会有机会的,唉。”
二人说着说着有些郁闷,因此只好借酒消愁,而再喝下去,二人都有点过界了,这果酒度数再低,那也是酒,喝多了就可能会醉,半醉的时候就话多,俩男人凑一起就肯定要吹牛皮。
三国演义里说的那段曹刘煮酒论英雄,其实是喝了酒吹牛的最佳典范,如今三国演义虽然还没出现,但是三国刚过去不久,段业很容易就将此情此景联想到曹刘之事,因此就大模大样的剽窃过来,按照三国演义里的情节大概给秃发傉檀讲了下,这秃发傉檀虽然通读汉家诗书,对于三国志自然也看过,但是段业以野史的名义给他讲,演义里的名句再时不时穿插几句,秃发傉檀自然没有不信的道理,还连连叫好。
因此当段业拿着曹操的语调,颇为豪迈说“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兄弟久历四方,必知当世英雄。请试指言之”时,见惯大场面的秃发傉檀也是双目放光,颇为兴奋。
想了想,秃发傉檀正色道:“如今天王虽有淝水之败,北地也有慕容泓之乱,然大局未破,军马犹在,此人御极30年来,水旱朝告夕赈,夙兴夜寐,虽然一统之势暂时受挫,犹可称为英雄。”
“不然。”段业笑道,“成大事者,或宽仁待世,或严苛御人,一张一弛,方为王者之道,天王虽然雄才大略,但王猛死后,急于求成,内部未稳而猝然南征,肥水一败则大局倾覆,我料3年之内,黄河潼关必然皆非所有,如此结局,有始无终,观其得失,颇多商榷,难称英雄。”
秃发傉檀一听有理,又道:“晋相谢安,为人雅量高致,江南塞北,辽东河西,无人不知,理政知人善任,众志成城,如今淝水一战,大获全胜,威望如日中天,如此良相,可为英雄否?”
“安石不出,奈苍生何?”段业叹道,“谢相有此丰功伟绩,自然算得英雄,不过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之前晋国需要团结避免王国,所以他有用武之地,如今他已经到了巅峰,大概离急流勇退的时候也不远了,纵然是英雄,也早已过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