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段业虽然只说了三个字,可是这个问题里却有两层意思。
一个是为什么晋军不会赢,第二个是为什么你葛渤明明是晋国的人,却如此看衰祖国。这两个问题一个是事实判断,一个是价值判断,关系到葛渤的立场和水平,如今毕竟是已经要开始合作的人了,段业需要闹清楚葛渤的态度。
葛渤也是走南闯北,人精一样的人物,哪里能不知道段业想什么呢?不过,这也是个表态的机会,葛渤坦然说道:“三路大军,虽然每路大军都算精锐,将帅也皆为一时之杰,然北伐之事,总得需要一个总揽全局,威望足以笼罩的主帅来统和,可是如今,朝廷虽然表面上上下一心,力图恢复,但却并没有一个真正的权力中心,可以让各个派系心悦诚服,如此虽然看起来三路大军,气势汹汹,但其实还是各自为战,而北军虽然迭遭败绩,但是无论如何,多年来南北力量对比,朝廷并不占上风,因此,贫道也敢直言,此次北伐,凶多吉少。”
“有刘牢之和刘裕在。”
“孤掌难鸣。”葛渤有些无奈的摇摇头,“如今虽然谢安和桓冲两位大人尚算和睦,朝廷上下也都支持北伐,但是……这只是暂时的,刘牢之一路只有精锐不到三万人,虽然个个都是好汉,可是已经北征近千里,后勤补给线拉的太长,又是在中路出兵,当着胡人的锋芒,恐怕……“段业心里也有些唏嘘,方才葛渤已经把三路大军北伐的事情跟他说了说,以段业的观点看,也认为此次北伐没戏,且不说立场问题和后方不稳的问题,光是打仗,也不能这么大。
按照段业的思路,要打首先应该从淮泗北上,拿下山东,而西线取守势。待拿下了山东,控制了运河后,再取河南,同时重兵扼守潼关,防止关中军队东向,再倾全力经略河北,最后再解决关中。如此也需要数十万大军,好几名足可以独当一面的帅才,用一两年的时间,才可能成功。
而历史上从南到北北伐成功的只有朱元璋,他就是这么干的。看晋军的布局,段业怎么看怎么都有败军之像。
葛渤这个时候接着说道:“胜利是压制一切的最好办法,除非北伐军能够每战必胜,一直到拿下长安,光复河北,不然……只要一个失败,恐怕之前所收复的土地,也会得而复失,而那个时候,从秦军攻克襄阳开始压制已久的内部矛盾,都会一次爆发,很多人早就按捺不住想要算总账了,朝廷……唉,朝廷还是那么个朝廷啊。”
段业听了,心里也隐隐有些悲凉,因为历史上,也正如葛渤所言,每次只要晋军的北伐取得了进展,后方就要出问题,而后方出问题前线怎么可能还打得赢了呢?可是因为后方掣肘打了败仗,责任却是一点少不了的。那谁还愿意干北伐这样的赔本买卖?
更何况,江南世族们,其实还有个众所周知,却不宜宣之于口的动机。当初桓温北伐,一方面当然是光复河山,驱逐鞑虏,但是他自己也几乎不掩饰自己的另外一个目的:北伐来攒军功,树人脉,布桩脚,为取代晋国做准备。
于是多次大好的机会,被这些个私心自用的政客给毁了,看起来,这一次也不例外。
葛渤是朝野都有路子的人,这么多年了什么没见过?他给出这么个答案,其实心里也是蛮不好受的,可是事实就是事实,虽然不情愿,又能怎么办呢?
见段业神色也有些哀伤,葛渤笑了笑,还有另一个问题需要回答呢,葛渤坦率说道:“至于贫道嘛,虽然是修道之人,闲云野鹤,但是徒子徒孙也是不少,而且我丹鼎派不忌婚娶,葛渤这辈子能不能羽化飞仙不好说,但起码也得给孩子们找口饭吃嘛。”
段业大笑,看起来,葛渤这人果然是上道,二人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
衍生早就连续打了很多个哈欠,可是二人却像没有看见一样,丝毫不理,以一种把椅子坐穿,茶水喝干的精神继续神侃。衍生毕竟是小孩子,大多数时候都是早睡早起,平时的这个点儿衍生都已经开始梦周公了,可如今看架势,今夜能不能睡都还是个大问题。
“哎!”衍生终于忍不住发话了,可是他说话这个时机恰好在段业和葛渤都说完还没接茬的当口,一时间,二人都定定看着衍生,不知道他要说啥。
“呃。”衍生也有些尴尬,可是那困意却是驱赶不了的,他硬着头皮,说道:“天色都这么晚了,今儿咱们歇在哪儿啊?”
“喔!喔,贫道疏忽了。”葛渤一拍脑门,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今天天色已晚,而且街头不安,大人不妨就在寒舍歇息,反正明早苻洛进城的事情,根据大人的计划,似乎也不准备立即动手,大人就在此好好休息,您看如何?”
段业还有些犹豫,他带到姑臧的人可是一大堆呢,如今自己和衍生在外面住了,他们怎么办?再说虽然和葛渤已久算是推心置腹了,可是现在就住到人家家里……是不是有些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