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月,北方大旱,南方洪涝不断。圣上不顾百官跪地请求,强行下令,令太子亲去南方,安置洪灾和洪灾后的事宜。
朝堂上的事情,林安想管也好,不想管也好,都是管不着的。
他唯一和这件事有关系的,就是那位太子殿下在将活字印刷术公之于众之后,收到了一封太子殿下的亲笔信。
信中,太子直接问林安,剩下的谢礼,是想要五万两银子,还是要一位名士弟子的名分。
林安如何看不懂太子信中的意思?
可是他已然拜了师,正是只有秀才功名的刘夫子。
纵然刘夫子功名不显,名声不显,可是师徒名分早定,刘夫子又曾为林安的前途四下奔波,学问也颇好。若无刘夫子当日奔波,如今的林安,即便是能过得富足,却也要上交大笔的赋税,还要一辈子背上一个“科举舞弊”的名头。
因此林安是不可能再拜他人为师。即便那人比刘夫子名声更加显赫,即便那人会为他带来更多的名利。
林安抬笔,选了前者。
太子殿下说话算数,八月底,就令人给林安送来了一封厚厚的信。
可惜太子殿下也没余粮,因此只给林安送了三万两的银票,剩下的则是京郊的一处温泉山庄,京中的一处三进宅子,还有林安所在的省份州府的百亩良田、两间铺子和一处五进大宅。
太子殿下还道,三万两银票加上那些,应当差不多足够五万两。当然,如果林安觉得不够,可以告诉他,他给林安写张欠条,等将来他的库房变大了再还。
太子的库房变大,可不就是变成皇帝的库房那么大?
林安:“……”虽然的确是不够,可是,他也不能再要啊。
林安将银票和房契、地契藏了起来,就开始继续读书。
他是正月初六的生辰,如今已是八月初,他已经十五岁半了。
林母是他十三岁那年的夏初去世的。
这也就是说,等到明年的夏初,他十六岁时,就可以出孝了。
而三年一次的大考,正好轮在后年——原本举人试是在春天考,可是不知朝上如何争论,后年的举人试,开始定在秋天。
这也使的林安要在十七岁半时,才能参加举人试。
若得中举,方能参加来年春天的会试和殿试。
而那时候,他已经十八岁,出孝两年。
林安不怕等,也不觉得十八岁是多么大的年纪。
可是,和他前后脚出生的林大丫等不了,他必须在出孝后就尽快把林大丫嫁出去。
林安手上有了银子,倒也不觉得给林大丫置办嫁妆有多难。他并不担心这个。
他担心的,是他自己。
想到这,饶是林安心再宽敞,也看不下去书了。
他慢慢站起身,看向窗外。
林安家的宅子就建在山脚下,抬头就能看到巍巍高山。
此刻,猎户正在那高山之上。
猎户这一整年,都往山上跑的很勤快。只是和先前不同的是,猎户从前用猎物换来的东西,统统都会交给他,而今年,却没有。
林安知道猎户为什么没有这样做。
并非是猎户不喜欢他了。
而是,在准备聘礼。
来年夏天,待他将林大丫嫁出去,猎户就想来娶他了。
林安心中很是烦躁。
户婚律所写,历历在目。林安喜欢猎户不假,可是,让他嫁给猎户后,像这个时代的女人一样,常年困于家中,无事不得出门,不能与家人之外的男女相处过多,不得拥有嫁妆之外的私产,不得干涉夫君纳妾,延续香火云云。
做官不能超过六品——这也是户婚律所写。可是,据林安所知,朝廷已经有两百年没有出现一个“嫁人”的男子出任官员了。
如此情形之下,哪怕他心底再喜欢猎户,林安也不愿嫁,不能嫁。
可是林安能察觉得到,猎户和他是完全相反的想法。
猎户很期待孝期之后,他们二人成亲之事。
猎户比林安想得要在意名分二字,在意地更多。
林安想,他大约,真的要很认真很认真的和猎户谈上一次了。
或许猎户愿意听从他的想法,愿意放弃成亲一事,从此和他做一对奸夫淫夫,虽不能告知世人,但却能一辈子一双人呢?
林安兀自想的美好,却隐约听到几声远远地尖叫声,还有“嗡嗡”声。
他正走到另一个窗户查探,就听林大丫小楼里姜氏开着窗扯破嗓子似的大喊:“东家!快关窗!蝗虫来了!蝗虫来了!”
林安往窗外一侧身,恰好看到村子里面,大半的天空都黑了,密密麻麻的蝗虫飞快袭来。
林安“砰的”一声,就将窗户关上。
随后觉得那窗户纸不够靠谱,又将桌子推了过来,在桌子上放上案几,案几桌面朝着窗户。
不消片刻,林安就听到了蝗虫大群飞过的声音,和数只蝗虫咬窗户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待到蝗虫大群飞过的声音终于远去时,林安才打开了窗户一角,捉住了数只没有跟着蝗虫群飞走的蝗虫。
林安匆匆下楼,去看了林大丫和林二丫都不曾受伤,这才放下一半的心,然后就和颤巍巍的顾太太一前一后往学堂赶去。
——顾夫子会些强身健体的拳脚,又觉书生要科举,必须身子过得去才成,因此每天的这个时辰,都会带着学生在院子里练拳脚。
林安想到今年才堪堪五岁的林平和秦茂,顿时心生惧意,恨不得能一眨眼就飞到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