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故,便想到了从前,一幕幕往事清晰地呈现在脑海中,他负在身后的手渐渐攥紧了些,却没有动作,直到身后低低响起请安的声音来,他才松开握住了的拳头,微微垂眸片刻,而后转过身子来。
曹皇后笑着道:“陛下,在想什么呢,这般入神。”说罢,就端过一边婢子手中托着的盘子上的汤羹来,“陛下近日劳累了,臣妾特地命人做了醒神的汤羹来,陛下趁热喝了吧,对身子有好处。”
“都下去吧。”赵乾没有及时应曹皇后,只吩咐一声,但见殿内奴才婢子们鱼贯而出后,赵乾这才望向曹皇后道,“皇后坐吧。”
曹皇后双手有些僵住,托着汤碗的手,也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她在想着,若是此刻站在陛下跟前的是明王妃,她来给陛下送汤羹了,陛下对她又会是何种态度。越想越觉得心中不好受,便也不多想了,只乖顺应道:“是,陛下。”继而将汤碗搁在案几上,然后轻轻于一边落座。
“你去看过她了?”赵乾坐在龙案后面,眸光有些深邃,音调不高不低,语气不疾不徐。
只轻轻说了一句话,短短几个字,却是叫曹皇后打了寒颤。
曹皇后惊得抬头望向坐在龙案后面的男人,有那么一瞬间,只觉得,仿佛从来就没有认识过他。觉得他熟悉,又觉得他陌生,看着他如今这张脸,唇角边挂着的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便想到了三十面前,她悄悄躲在一边偷看他的时候,被他发现后对自己露出的笑容。
那个时候她不明白,那样的笑,是嘲讽吗?
以前不明白,现在也还是不明白,三十年过去了,她仿佛从来都没有懂过他。
“我与秦姐姐也有三十年未有见面了,少年时候的事情,如今想来,却还历历在目。”曹皇后如实道,“所以,未经得陛下同意,就私自去见了她,还望陛下恕罪。”
“以后你就别去了。”赵乾声音平淡,瞧不出喜怒,稍稍一顿,继而又说,“她在那里住得如何?”
曹皇后笑说:“一应都很好,秦姐姐也十分乐观,臣妾去的时候,她正陪着姑娘在说话。”悄悄抬眸望了赵乾一眼,但见他依旧一脸淡漠,曹皇后琢磨着,又道,“陛下,你与秦姐姐也有三十年未见了,怎生不去看看她?”
赵乾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抬手轻轻敲着龙案,问道:“太后的寿诞备得如何了?”
曹皇后稍稍怔愣片刻,心里冷了片刻,才回话道:“亏得有四妃帮忙,一切都准备得还算是妥当,陛下也请放心,臣妾不会怠慢的。”
“那就好。”赵乾轻轻点头,又道,“朕将后宫交与皇后打理,是信得过皇后。”
曹皇后一时间没有明白,后宫交给皇后打理,这不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谈何信不信得过?若是信不过,莫非还要废了她这皇后不成?又想着,自己母家没人,出身也不高,当初能成为王妃,陛下多少也是因为念着自己曾经与明王妃同吃同住过的份上,说白了,就是看在了明王妃的面上。
而如今能为皇后,想来也是母凭子贵,因为有太子跟晋王,所以她才当了皇后。
说到底,自己如今贵为一国之母,都不是因为陛下在意自己,而都是因为旁人。
这么些年来,曹皇后还是头一回觉得如此尴尬心寒,头一回觉得,便是自己默默付出再多,陛下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想来,当初是因为明王妃才愿意娶的自己,可也是因为明王妃,他不愿意多靠近自己。
因为一旦近了自己,那些伤心的往事,便会一股脑儿浮上心头来。
而那些,都是他所刻意回避的,不愿意去想的。
曹皇后心痛,却只沉默了会儿子,才说:“陛下放下,臣妾一定带领四妃打理好后宫,不会叫陛下失望。”曹皇后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说了几句,但见陛下没再回话,她犹豫着道,“陛下,臣妾听说,昨儿早朝上,陛下亲口说了册封朝阳为郡主的事情?”
“皇后有异议?”赵乾淡声问。
曹皇后道:“臣妾不敢,只是……朝阳还小,此番受封为郡主,会不会有些不妥?晋王虽则立有战功,但是,到底太子才是储君,朝阳受封郡主,而东宫如今却是连太子妃都没有,想来也是……”
后面的话曹皇后没有接着说,因为她抬头看到了陛下的表情,便渐渐收住了。
“皇后不是已经做主请了江南世家名门闺秀前往京城来给太后贺寿了吗?既然京城中没有太子瞧得上的姑娘,这些日子皇后便辛苦着些,在这几个江南世家女中选一个来,做太子的正妻。”赵乾没有再看曹皇后,只低着头,开始批阅奏折了。
曹皇后望着一旁渐渐冷去的汤羹,心也随之一点点凉了下去,陛下虽则没有赶她走,可是她也识趣,主动请了安,就退了出去。
外面又下雪了,掀开布帘子,一阵冷风袭来,彻底寒了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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