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院会客厅已摆好一桌酒席,皆是天外楼拿手的菜肴,其中一道“佛跳墙”是需要前一日就订下的。这顿饭不下二两银子,若是从前,徐辉祖眉头都不带皱一下,但今非昔比,饶是他大手大脚惯了,看着这满桌琳琅,也是有些感到肉疼。
偏偏那钦差大人来了后只是淡淡的。
淡淡地和他客气寒暄,淡淡地品尝美酒佳肴,他专挑些有意思的坊间传闻说给钦差大人听,笑得腮帮子咧得都有些痛,钦差大人却还是淡淡的。
真是要淡出老子的鸟来了!
徐辉祖恨恨地在心里骂了一声,又催人进内院请齐欢,“让夫人快点。”
转过脸重新堆起笑容,对钦差大人说:“贱内乃英国公府长房嫡女,大人常在京城行走,不知可与英国公府有所来往?”
心里却不屑地想:你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在地方横着走就罢了,英国公府是什么地方,岂是你能高攀上的?你若知道我是英国公府的姑爷,看你还敢不敢两个眼睛长头顶上!
想到自己这些天愣是没想到这一茬,徐辉祖也有点生自己的气。
当初是因为英国公府的老国公爷和他父亲有些来往,一起守过边、打过仗,两家才走动得频繁了些,玩笑间也说过要结姻亲的话。后来他去京城游玩,去了趟国公府,被那长房大老爷带着玩了几处有意思的地方,又赌了几场,对大老爷也有些好感。却不料大老爷明明输了他五百两银子,直到他要回山东,也没下文。
他红着脸问了一句,大老爷反而哈哈一笑,拍着他的肩膀说什么“贤侄也忒认真了”,“把小女许配给你可好”,他去京城前还是个潇洒惬意的单身汉,回去就要娶老婆了。又打听到他娶的是齐家二姑娘,是个出了名的老实人,姿色才情都平平,不是优秀的齐家女儿,母家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在齐府提都不能提。
因为不甘心,徐辉祖始终不愿意和国公府来往,总觉自己被塞了个甩手货,等到他家底吃光、山穷水尽时才想起来,自己其实是英国公府的姑爷!
外人哪里知道他是怎么与国公府结的亲,他老婆在府里又是何等地位呢?只这一个身份,就够他在济南府耀武扬威了!
之前也不知道是自己太过小心谨慎,还是太过骄傲,竟不肯借力,徐辉祖啊徐辉祖,也是一等铁骨铮铮的男儿啊!
徐辉祖就带着这样的心情,志得意满地在请钦差大人的贴子写上一句话“英国公府长房之婿徐辉组上”。他不信钦差大人看到这句话,不会来。
钦差大人确实来了,反应却不像他想得那样热络。他只得再抛出上头那句话,从侧面暗示他:老子可是有背景的人!
可惜钦差大人根本不为所动,听到他的问话,依旧是一张平静无波的脸,口气也是淡得不能再淡:“英国公府倒是听说过,并未与他们有何来往。”
只按照字面意思回答了,就仿佛根本没听懂徐辉祖的言下之意。
徐辉祖想吹胡子瞪眼睛,又碍于身份等级,只好忍着内伤、赔着笑说道:“我那贱内很快就会出来陪大人喝酒。”
“男女有别,这就不必了。”钦差大人抬眼看了看屋外。
徐辉祖感到钦差大人有点要走的意思了,这可不行,他还没在钦差大人面前讨到一分好呢!
“大人也是武将,何必如此拘泥?”徐辉祖心中着急,转身黑着脸大喝道,“人到底出来了没有!难道让我亲自去请!”
一个从容淡然的声音响了起来。“叫老爷久等,妾身有罪。”
徐辉祖立刻笑开了花,急切地挥着手,“快过来!快来拜见钦差沈大人!”
齐欢一步一步走过来,目视前方,仿佛看向酒桌二人,又仿佛穿过了他们,看向不可知的远方。她走到二人面前,深深道了个万福,沉声说道:“见过沈大人。”
“来,快为沈大人斟酒。”徐辉祖笑着对那沈大人说,“这就是我那贱内,原是国公府的长房嫡女。”
齐欢为沈大人倒满一杯酒,手执酒壶,微微退后一步,在二人后面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