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韩德让来信后,陈德旋即聚将议事。
自从军卒领民制度建立之后,校尉治下都有好几百民户,倘若按陈德所言,一名军士最高可以领有二十户,那校尉治下民户则将高达万户,这可是实实在在的万户侯,在辽在宋,简单沙场浴血的军汉,都不可能搏出这般富贵的前程,所以连同原来吐浑军出身的在内,各级军将都起了自效之心,把自己的利益和岚州视为一体,议事的时候也格外用心。
“朔州契丹此策甚是阴毒,存的是离间我岚州军与朝廷之关系,坐山观虎斗的打算。”锦帆营校尉郭年附和李斯道。
“正是,私劫军粮,形同叛逆,大人还请三思啊!”史恭达面色焦急地躬身秉道。
横阵营校尉石元光沉吟道:“这契丹人的粮草,乃是毒饵,不如让末将联系族中行商,看看能不能想法购置一批粮草。”他出身粟特商人世家,一直和粟特商帮保持着联系。
陈德眼神一闪,问道:“耗时几何,可有成算?”
石元光面露难色道:“只需达成协议,用飞鸽传信,次日便可在异地购粮,可眼下朝廷和宋国都严密封锁岚州边境,要将大批粮草输送过来,却是难办。”岚州近两万人口,过冬的粮食不是小数,粮车行迹绝无可能瞒过宋国和汉国。
锦帆营校尉郭年叹道:“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众校尉都七嘴八舌的议论,辛古、萧九、李斯等心腹重奖也皱着眉头沉吟。摆在面前的问题又变成了一个,契丹人的毒饵,吞,还是不吞?
见李斯若有所思,陈德问道:“李校尉,可有良策?”
李斯抬头,感慨道:“末将驽钝,没有计策。朝廷何忍,居然以猜度而欲置我岚州数万军民于死地!”
辛古笑道:“若不如此,那就不是朝廷了。”他跟陈德坦白了当年那桩祸事以后,整个人都卸下了包袱,话也比以前多了。
萧九也拱手道:“大人,他不仁,我不义,既然朝廷掐我等的脖子,我等取回岚州该得的军粮也是应该的。若是有人兴兵来犯,岚州上下齐心,与他拼了。”
陈德点点头,沉声道:“七千兄弟,数万民户,视岚州如靠山,如父母,既然眼下有条路能让大家不挨饿受冻,那就算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说不得也要闯上一一闯,我意已决,陌刀营、拔山营、凌波营、射雕营、射雁营、横阵营、黑云都由萧校尉统领留守岚州,牙军营、骠骑营、锦帆营、白羽营、驰猎营、踏燕营、高蹄营、解烦营、辎重营随我择日出征取粮。”
众将轰然领命:“是。”
五日后,岚州军在天色未明之前开拔出征,于伏仁轨率白羽、驰猎两营轻骑为前卫,史恭达率高蹄、解烦两营骠骑为后卫,陈德自领五营为中军,大军逶迤前行,过卢吕山,渡汾水,因为韩德让早有安排,岚州军通过契丹人控制的楼烦关,沿着辽人控制的长城一侧沿线,在辽境潜行至雁门关外百里之地,恰好遇上了契丹粮队,送粮官萧轸乃是韩德让心腹,见陈德依约率军前来,便满脸堆笑着用汉语说道:“陈将军果是信人,不枉韩大人信重,这批粮草正好相助陈将军这等英雄好汉成就大业,若是给晋阳那些鼠辈当真可惜。”契丹人汉化已久,这些客套话说起来,比那汉人还要顺溜,颇有后世北京城里八旗子弟一口京片子的风范。
陈德拱拱手,笑道:“萧兄过奖,岚州此来不过是取回应得的军粮而已,剩余粮草,还需萧兄继续押送到雁门关交割。”行前他和众将商议,宋国疲敝北汉之策不断侵扰下,河东道百业凋碧,晋阳确实乏粮,若此次岚州当真截下全部粮草,势成骑虎,缺乏过冬粮草的晋阳朝廷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讨伐岚州。上策莫过于有节制的取回足够岚州军民越冬的粮草即可,剩下的还让契丹军交给雁门关汉国守军,如此则岚州与北汉朝廷之间尚有缓冲余地。现在晋阳兵不过五万,夹在契丹大宋两强之间,若非当真急了,也不至于分出一半兵力讨伐岚州,这也是晚唐五代节镇和朝廷的相处之道,各有底线,各有忌惮。不过岚州军此次取得的粮草也并非以应得的军粮为限,而是足足两倍,用陈德的话说,兵部拖欠多日军粮,需要算点利息。
萧轸脸色微变,旋即笑道:“陈将军真乃深明大义,如此英雄,居然遭汉人朝廷猜忌,当真令人扼腕。我家贵人私下里也为将军不平的。”说着凑过来低声道:“韩贵人有言,若是有天南面容不下英雄,幽云十六州将军可任择一地为歇马之处。”
给你家做看门犬么?陈德心中微哂,笑道:“替我谢过韩大人。”也低声对萧轸道:“这次萧将军雪中送炭,岚州上下同感大德,些许玩物不值几个钱,已经交给将军亲随,不成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