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武营校尉林中紧紧跟在都虞侯姚继勋的马后,他并非逞匹夫之勇的人,相反,自从被发配西北,林中心理最强烈的信念就是,一定要活下来,回到汴梁去,老父老母,娇妻幼子还在等着自己。正因为如此,虽然屡屡遭到陷害,但他总是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死中求活。适才显威于军前,脱手&#shuhaige7;矛断了陈德将旗乃是不得已而为之,自从骁武军发起攻击而来,林中就一直小心翼翼的带领着他这个指挥不要陷入到和汉军步卒的缠斗中去,尽最大可能保全部属,这也是这指挥一百多条汉子心甘情愿跟随他的原因。
“校尉,兵败了,跑吧!”都头慕容刚策马在他耳边大声喊道,丝毫不顾及被人听到。其他几个都头也都高声附和。“此护着董巡检一同脱离战场,还能捞着功勋。”都头马欣也喊道,若依着他的性子,丢了董遵诲一路逃回灵州,也不见得有谁敢来责罚这批骄兵,自从周世宗皇帝过世之后,禁军中军纪废弛,只要不谋反,战场行擅自脱逃实在不算的一项大罪。将领们忙着应付官家的猜忌和文官的排挤,除了榆木脑袋,谁会再沉下心去狠抓军纪,最多不过是威严自重罢了。“奶奶的,败得窝囊!”都头吴铁高声骂道。
耳听得这几个百战求生都头在飞快逃跑之际尤能够好整以暇地商量对策,林中不禁苦笑,在汴梁做禁军教头时哪里想得到真正的战场竟然会是这样,两军搏杀,讲究的便是一个势字,陈德这近万骑兵突然杀出,如果宋军各部严整不乱,不过是多付出一些伤亡,最后还有退保凉州的机会,可是两翼骑兵瞬间崩溃,兵败如山倒。想到这里,他回头看了看,打着驰猎军旗号的汉军骠骑已经冲入了吐蕃骑兵阵中,和骠骑军两边夹击,杀得凉州吐蕃毫无还手之力,指望他们拖住汉军骑兵的追击,看来是不可能了。
姚继勋拼命打骂冲到董遵诲阵前,大声叫道:“大人,敌军有伏兵,吾等速速退回灵州吧!”董遵诲却似乎没有听到他话一般,喝道:“姚二,吾不是命你没有取到陈德的人头不得回来么?”姚继勋一愣,见董遵诲眼神恍惚,转头向那大帅身旁旗牌官,厉声道:“大帅这是怎么了?”那旗牌官哆哆嗦嗦,颤声答道:“适才见那陈德突起伏兵,吐蕃和党项番子望风而逃,大帅怒不可遏,大约是迷了心智。”姚继勋心中长叹一声,也不管董遵诲是真疯还是假疯,带领几个骑兵拥着他便向北逃去。一边逃,董遵诲还一边大声叫道:“狗贼,纳命来!老夫纵横疆场数十年,未曾一败!”亲兵们互相之间嘀咕着,老节帅镇守西北十几年,也威风了十几年,当真从没有遇到今日这般困窘。
于伏仁轨赶到宋军将旗所在之处,禁军军兵早已一哄而散,有马的骑兵都簇拥着董遵诲往北奔逃,没有马的步卒也向这凉州城方向逃去,只剩下碗口粗的旗杆挂着大纛将旗还立在当地。想不到这董遵诲跑得如此之外,真不知道他在西北的赫赫威名是如何得来,于伏仁轨眉头一皱,指着那旗杆喝道:“给我弄倒了!”当即有四五个骑兵策马过来,将牧人常用的套索系在旗杆上,几匹健马用力一拉,那旗杆轰然而倒,战场上的汉军军士见状都高声大喊:“董遵诲已逃,降者免死!”
于伏仁轨甚至都没有看一眼那将倒的将旗,带领千余骑兵,紧紧随着董遵诲等宋将逃走的方向追去。一路上,看到许多向北方逃走宋军士卒,于伏仁轨大声喝道:“此处往北尽是沙漠,不想死的,解甲弃兵坐在路旁,汉军自会收留你们!”
闻听此言,通远军都头周筠砀当即将手中横刀丢在地上,瘫坐在地,一边哼哼道:“当兵吃粮,到哪里都是一样,只要不被将汉人当牲口使的胡族捉去便好。”他手下亢山也坐下来,擦着额头汗水道:“周大哥说的是,最不是东西的便是那吐蕃杂种,咱们千里迢迢来帮他们打仗,居然关着城门不让我们进去。”周筠冷笑道:“三万大军都丢在城外头,这凉州城还能守到几时?等太原兵打下城头,下场比我们这些先降的还要惨。”亢山点点头,如有所思,又听周筠道:“听说这陈家汉军军饷比咱们禁军还要高,咱们哥几个都是没有家眷的,换了这尊金菩萨来保,也不甚坏。”几个兵油子居然就这般横七竖八地躺在官道旁晒起太阳,捉起虱子来。
此刻承接五代,将士换节镇犹如妇女改嫁一般随意,太原汉军与汴梁禁军又是有极深的渊源的,于伏仁轨打着汉军旗号招降,许多军兵的想法就和这周筠亢山一般,当真有不少虎捷军,通远军士卒坐在路旁,等待汉军收容。
在大队宋军骑兵逃走的方向,一路上都有不少宋军禁军的马匹倒闭在路旁,龙卫军、骁武军的盔甲也丢了一地,马匹大都在和陌刀营、牙军营的交战中受了轻伤,一路奔逃下来,气力衰竭,伤势发作而倒毙路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