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宾主见礼,寒暄一番,酒宴开始。等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海瑞道:“几位员外,今曰酒席之间,海某实是有一事相求。”
那几个仕绅听海瑞这话,却是一齐看向王玄。只见王玄笑道:“海大老爷不知有什么话吩咐下来,我等定当全力协助。大老爷下山东,路断多桩无头案的事,我等可是听说了,佩服的很,佩服的很啊。王某生平听戏文,最爱听的就是大宋包龙图,没想到如今出了你这黄面包公,正要多亲近亲近。”
那几个仕绅也各自赔笑,没口子的应承。海瑞见对方态度随和,又道:“诸位乡绅,今曰我等在此欢饮,何等逍遥?然而城内城外,却不知有多少百姓忍饥挨饿,等粮救命。几位广有家财,理当造福桑梓。海某今曰特为这山东的父老乡亲乞一条活路,求几位员外大开善门,平抑米价,或将米粮卖给官府,由官府主持赈济。”
王玄听完,面露为难之色,犹豫道:“大老爷容禀,不是我们不给面子。这几年山东年成不好,我们也受了不少影响。佃户们交不上租子,你就算把他家抄了,也勒不出粮食来。而户大人多,平曰里有平曰里的光鲜,灾荒时候家里还有一大堆人要养,只能吃老本过活。要按着我们想啊,如今连米都不想卖。要知道银子再好,也不能当饭吃不是?偏生路上又不太平,从外省购的米粮,纷纷被强人劫夺,难以递解进来。您再让我们低价卖米,不是逼着我们去上吊?”
海瑞见王玄开头说的随和,一到正事,居然直接把门堵死了。他略一沉吟,又道:“按朝廷体制,可预支下一年的粮税,以渡眼前之难。我看不如这样,几位员外想想办法,筹措些米粮,低价卖给朝廷。然后到来年纳税之时,再予以减免税额,可曾使得?”
海瑞这番话,说的其实合情合理,也算是权衡了各方的利益。这王玄虽然是个豪富,但是无功名在身,按说是不该享受任何国家免税政策。而且他的土地也没投献到官员藩王名下逃税,应纳的赋税一分钱也不能少。当然,实际上这种财主还是可以通过诡寄、飞洒等各种手段暗箱**作,把自己应交纳的税,转移到普通百姓头上。不过这种事,属于看破别说破。从理论上,以今年的捐献抵消明年的夏粮,对王玄而言并不吃亏。更何况这还是帮了朝廷的忙,说不定还能有其他的奖赏。
然而王玄却不买这个好。他依旧摇头道:“我的海大老爷啊,要是明年还是这个年成,我也只好典当房产田地,实在不行,也得门一锁去逃荒了。如今实话实说,粮食我是有一些,可若是说什么低价**卖,那可万万不能。一来,这些米粮里既有我家牙缝里省下来的,还有我花高价,让手下家仆冒着从风险从外地购来的。若是低价卖,岂不是要折了老本?二来,朝廷发了赈灾银子,如果粮食随便你们买,再低价卖出去,我手中的粮食怕也会被你们买光,到时候若是这年成还不好,我难道捧着银子饿死?”
其他几家济南士绅见王玄表态,也纷纷附和,表示家里户大人多,每天要吃的粮食不在少数,而手中存粮并不充裕,实在是有心无力。如今出于桑梓之情,每天开粥场舍粥,已经是打肿脸充胖子。若是再要我们放米平粜,简直就是逼着大家也去做难民。
海瑞见这帮富豪纷纷装穷叫苦,嘴唇微微翕动,却在想说什么好。刘才见海瑞那尴尬模样,心中暗喜。过了半晌才道:“列位压言,海夕郎好歹也是钦差副使,你们这样讲话,把朝廷放在何处?今后且不可如此放肆。海夕郎,你也看到了,我等代天子牧守一方,且不可寒了百姓之心,这要求富户低价出米之事,只能缓议。依老夫看,还是先点动人马负责剿匪事,只要能打通了道路,再从外地购买米粮,才能平定此次灾荒。”
王玄这才道:“既然老军门发话了,我等就算勒紧裤腰带,也得给老军门一点面子。这样吧,回去之后,我们拼凑拼凑,哪怕一天少吃一顿,怎么着也得凑出几百石粮食,来先应应急再说。”
这区区几百石粮食,对比如今济南府内几十万的灾民,实在是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而且海瑞说时,便是一粒米都没有,到了刘才这,就可以给凑点,分明就是在打脸。海瑞的脸上倒是不见什么神色变化,他为人从不在乎虚名或者面子,只要是能筹到粮食,便是真打脸又能怎样。唯一令他在意的,只是这几百石粮食,实在太少了,就算给难民们喝一顿稀粥也是勉强。
刘才既然发话,乡绅们也都表了态,于是再在这酒席间讨论正事就没啥意义了。正副钦差一行,回到钦差行辕。待到大门打开后,严鸿装做嬉皮笑脸的样子道:“海老大人,不知你查了一夜的帐,有啥结果?来来来,还是我与你一同查吧。”说罢,与海瑞一路走到院子宅子海瑞住的独屋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