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鸿听海瑞如此安排,不禁有些惭愧。又想,我这两位兄长在燕京城都能住桥洞的,海老大人您派他们去当难民卧底,倒真是知人善任。他问:“不知他二人摸出了什么消息?”
海瑞道:“他们二人来到济南,先在城外难民堆中混迹,后来又去了王玄王老员外的赈灾粥棚,同时又在街头巷尾打听民间传言。深夜里,还潜入几个小官的宅子,偷听壁脚。”
严鸿心道,我这两位老兄干这种事却是驾轻就熟,当初还潜上官船来刺杀我呢。
海瑞又道:“他二人查出的第一批事,便是你严钦差大闹赏春阁,捉拿常衙内之事。这倒也是罢了。之后钦差与官员往来,乃至和那常家小姐不清不白的传言,他二人也都探明了禀告于我。”
严鸿听得汗颜不止,心想二位老兄,我自度没亏待您二位啊,怎么胳膊肘往外,把兄弟我的啥事儿都给海瑞打小报告啊。合计着海瑞你派他俩是来微服访我的啊!
海瑞接着道:“严钦差的荒唐事,且放在一边。他二人还发现,就在难民聚集,熬粥赈济之处,时不时有人在煽风点火,号召人入白莲教。他二人身体强健,便有人屡次前来纠缠,劝他们入教。”
严鸿听得“白莲教”这三字,头都大了。不过这消息,他倒也从田盼儿那里知道一些。因此上严鸿点头道:“如今数十万灾民聚集济南,须得防止白莲教从中**。”
海瑞叹道:“若是官府清明,叫百姓有条活路,好人家谁去做白莲教匪?怕只怕官员贪墨,百姓走投无路,那一帮妖人,便可以趁机蛊惑人心,扰乱国朝了。今曰山东之事,官贼混杂,其实颇为难办。”
海瑞又介绍自己沿途之上,查办州府,审出不少疑点。从蛛丝马迹表明,那巡抚刘才为人尖刻,贪心又大。自他上任以来,便是常例缴纳也比以往要高出一成。各地州府为了满足其要求,只能变本加厉的搜刮地皮,便是灾年也不例外。朝廷明明已经减免了山东赋税,可是刘才却隐瞒不报,依旧按原数收取,不知害的多少家庭家破人亡。
这且不论,单说那多收上来的粮食,如今不见踪迹,这就更是疑点。要知自古以来粮为国家命脉,私自盗卖库粮也是死罪一条。如今海瑞已经算是寻到了一些线索,顺藤摸瓜,多半就能将这位国朝巡抚,斩于马下。
严鸿听海瑞这般说,也不禁多明白了几分。他此次下济南之前,便多少怀疑,在济南的这场**里面,刘才身为巡抚,扮演怎样的角色?而和刘才等人吃了一顿饭之后,结合刘才私下怂恿自己那些话,严鸿更是判定,自家这位世伯,多半是济南出事的罪魁祸首之一。
他对海瑞的脾气也有所了解,知道既然此人了解到了线索,肯定会追下去。就算自己以正钦差的身份,想保住严府这位世伯刘才,却也未必保的住。他虽然对刘才的种种行为并不认可,然而在这种复杂形势下,却不想海瑞太冒进,把事情闹砸。
因此他劝慰道:“海老兄,刘才所作所为,自然不能轻轻放过。然而毕竟是传言为多,实证尚少,更兼消失的库粮也没个追索。如今是设法放赈救一省百姓要紧。要是急着收拾刘才,怕是误了正事。”
海瑞这次倒是难得的没坚持查办元凶,而是点头道:“不错。济南局面,还不止是一个刘才。根据我沿途收来的口供及状纸,李守真、钱凤都难逃其罪。这些人位高权重,一拿他们,也必然牵扯到一群佐贰官员。到时候人心浮动,这放赈之事无人**持,便大为不美。如今只有先全力发赈平粜,等将这灾荒应对过去,再捉这些歼贼不迟。只是济南官商勾结,浑不把黎民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户部发下这十万两银子,也难济大事。如今看来,官府粮商,虽为二者,实为一体,怕是不扳倒贪官就难治那米商士绅。”
严鸿自腰间伸手,把厚厚的一叠银票拿了出来,递到海瑞面前道:“海老兄,我严鸿不是个清官,你也自知。喏,这沿途上官员所送程仪,大半在此,还有一些本就是现银,回头去取就是。加在一起,也有几万两。你先用这些钱,朝粮商买米放赈,暂解一时之难。至于平价粜粮之事,看来是难办了。这帮人摆明车马,就是不想平粜。他们的粮食藏在哪,我们又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好真带兵去抢。更何况王玄身份特殊,多半与白莲教有些纠缠,这又是一桩麻烦,我们如今也算是被放在火上烤了。”
海瑞见对方肯把沿途搜刮的银子主动交出来,实在大出意料,自来只见过官///员收钱,几曾见过有人把钱主动往外掏?再说赈灾这事,原本办成了固然是功劳,办不成,也未必真要严鸿挨板子。自己这个副使就怎么看,怎么像是个顶雷的大好人选。在这种情况下,严鸿却主动交出银子,当真是难能可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