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违法生意,平日做做倒也罢了。这两年山东发生灾害,刘才和王玄竟然还不肯放过趁机牟利的机会。刘才一方面上本请求减免赋税,拨发赈济,另一方面却把该收的税一分钱没少,同时侵吞赈济的米粮。这样两头榨油,只是苦了那些百姓,既不得减免税收,又拿不到赈济,除了饿死逼死,就只得流离失所。而后,又默许山东的富绅们囤积居奇,捂粮惜售,抬高米价。米价一高,富商固然有利,刘才侵吞的那些粮食也就更不愁销路了。
海瑞听到这里,早已怒不可遏,拍案道:“混账,混账!刘才枉为朝廷衣冠,竟然勾结奸商,为此无君无法的劣行,为一己私欲,置百万黎民于死敌。海某此次不取你项上人头,誓不回京城!”
郭守成道:“海钦差听此事,心中必道这官商勾结,是刘才为主。然以小民看来,只怕刘才只是王玄手中的一个棋子。刘才想的,无非用权换钱,发个大财,王玄所图的,怕不只是发财了。”
严鸿道:“愿闻其详。”
于是郭守成继续说下去。开始时,对于这种发财的勾当,济南几大富商倒是都很有兴趣参与,毕竟卖粮食又不犯法,至于说倒卖库粮,恶意抬高米价等,都是刘巡抚的主意,自己也不会受什么牵连,因此纷纷响应。
只是连续两年这样搞下来,郭守成又有些后怕。自家的钱袋子越来越饱满的同时,代价是眼看流民日多,破产者与日俱增,各地百姓纷纷逃亡。虽然这让郭家获得了不少低价田地,但是郭守成却觉得这决非什么吉兆。
想起自己年少时,听家中族老回忆唐赛儿之乱,便是燕王靖难后,又于山东广发徭役,使民不聊生,终于揭竿而起,而今天,这山东百姓被这么搞下去,岂不是也要走上绝路?若一旦酿成大规模的暴乱,那时候,郭家辛辛苦苦捞来的钱财地产,在这暴乱中还能保留下几分呢?只怕连脑袋都未必保得住!
严鸿心道,这郭家看来也是不简单的,并非很多小说中那种一味贪婪掠夺的地主,懂得不能把贫民逼上绝路的道理。在这大灾之时,能够一边发国难财,一边想后路,也是难得。他点头道:“郭老员外居安思危,实在是令人佩服。”
郭守成苦笑道:“小老儿只是不想让祖宗辛苦创下家业,在我这里毁于一旦罢了。郭家数代富豪,便是再增一二倍的田产,亦不过一富豪而已。然而山东若是人心不宁,田产再多,也成了累赘、祸患。连小老儿这等粗人都懂此道理,那刘老军门是两榜出身,又岂能不知?然而,只怕他已是骑虎难下。”
原来,当此连年灾荒,流民四散,甚至惊动朝廷的时候,刘才眼看局面有点要失去控制,心中也慌了。便召集山东各大富豪商议,要王玄与各位员外低价售粮,出米赈灾,并把蕃库的亏空补足,配合朝廷赈济,先把灾情控制住再说。
结果王玄却说,这几年库里挪出来的米粮,早就有了下家,大多卖了出去,手中存粮无几,不足以补平蕃库亏空。按朝廷惯例,赈济钱粮来了,再在这上面想办法,用朝廷的钱粮,补足山东地方的亏空即可,至于多饿死一些老百姓,这些人里又没有你刘军门的亲戚,算的了什么事?
又暗地里通知其余几家,不要理会刘才的话,粮食绝对不能撒手。只肯拿出粮食来放粥,说是如此灾民得食,便不至于生变。
王玄这说法倒也说动了刘才,便依计而行,只是没想到朝廷除了发了钱粮,居然又派了钦差,还是纠察山东百官之责。刘才的心又提了起来,固然他是严家一党,严嵩义子,还有些自保手段,但终究来了钦差就不好糊弄,想要慷国家之慨,却是不那么容易。
因此,刘才发动各大富商集体凑钱,去外地购买粮食来应急。这次王玄倒也没做对,还带头捐款二万两,其他几大家族也各自出钱,凑了七八万两银子,再加上刘才自己咬牙垫付的银子,这个数字已经超出了户部的拨款。刘才、王玄和各大家族组织人手,用这些银子分批外出购粮。
这些银子到了外省买到的米粮,在运回来途中,又接二连三的出事被劫。要知王玄这些年来,贩卖私盐,走私粮食、药材等物,从来就没出过问题,怎么到了救命粮的时候,就接连失手?几批粮食都失了手,几大家便再也不肯出钱买米,山东局势就越发糜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