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里,蜀王趴伏在太后脚下,一心想要求着太后,赶紧帮他离开这危险的洛阳城。
他从前只道自己有那么些小聪明,虽然这皇位明显很难轮到他这个承光帝的侄子来做——但是,太子萧无尘打小就是个病秧子,谁知道到底养不养的活?那八皇子萧无坛更是年纪小小,脸上还被满脸的坑印毁成那个样子,将来如何能做得这一国之君?至于那废太子和废太子的儿子,他就更加不看在眼中了。
更何况他还有一位太后皇祖母活着,蜀王心中只觉,他定是有大造化的,定是有希望能夺取皇位的!
可是现在,蜀王心中唯一所求,就是不要沦为承光帝头一个要杀掉的藩王。
“皇祖母,孙儿膝下还有幼子幼.女,如何能死?若是孙儿死了,他们如此年幼,如何能在蜀地存活?皇叔父又如何能饶得过他们的性命?说不得,根本不等孙儿死后在天上寻到皇祖父为孙儿做主,孙儿的儿女,就已然在天上与孙儿团聚了!”
蜀王再拜:“孙儿不求其他,只求皇祖母看在孙儿的孩子的面上,想法子把孙儿给送出去罢!只要能让孙儿离开,安全回到蜀地,孙儿、孙儿总归是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至于将来……”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孙儿或许自己不成器,做不了大事。但如今皇叔父的削藩一事一出,就是公然和大兴的十位萧姓藩王和两位异姓王为敌。这些藩王里头,总有那么一两个能成气候的。将来、将来孙儿总归能想法子回来,再在皇祖母膝下,孝敬皇祖母的!”
蜀王的一番话,说的格外情真意切。仿佛将来,他当真会回来孝顺太后一般。
太后冷冷的哼了一声。
她心中自然明白,她一旦让蜀王活着离开,承光帝就必然会知道这其中是她在出手阻挠。到时……承光帝必然越发的容不下她。
而蜀王的这些承诺……于她一个老婆子,又有甚么用处呢?她左不过年纪大了,将来就算依照蜀王所说,有那等藩王成了事,怕也是一二十年之后的事情了,到时候,她还是不是活着都不一定。
太后心中如此想罢,目光微闪,便低头看向蜀王,轻声叹道:“你只道那些藩王迟早会成事,却是不知,那些藩王若要成事,到底要付出多少代价?自来改朝换代,皆是耗尽一二十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你如今年岁小,自是等得,可是哀家年纪大了,又如何能有命等得到那一日?倒不如就随着皇帝去。随他怎么折腾好了。”
蜀王一脸恐惧,还要再求,见太后已经不想看他了,拍了拍手,就道:“好了,你且看昭王,只要老老实实的,交出封地,你依旧还是蜀王,只是封地没了而已,你的滔天富贵,依旧是逃不掉的。何苦这般忧愁?走罢,走罢。”
蜀王哪里肯走?只抱着太后的小腿,就开始痛哭流涕。
如果说他先前还有伪装,此刻那些伪装就已经尽数退去,只恨不能剖心掏肺,向太后表明忠心孝心,好求着太后出手,无论如何,保下一命,逃离洛阳城,然后返回蜀地……继续做他的土皇帝。
——太后所言确实有理,但是,他既然做过了有人有兵有权有钱的土皇帝,又如何肯放弃这些,再去做一个空有名号,甚么都没有了的空头王爷呢?
他不甘心。
“皇祖母、皇祖母,您一定要救救孙儿!”
翻来覆去,依旧是那几句话。
太后终究听得烦了,挥手让宫人退下,才将蜀王扶了起来,道:“你当真是糊涂。你只道那等藩王起事,当真能有成功一日。却不知道,就算藩王成事,不但要耗费几十年的时间,他成事之后,你又得到多少好处?与其去和他们合作,倒不如就近扶植现有的皇子。”
蜀王一怔,随即恍然大悟:“皇祖母是说……八皇子?是了,八皇子年幼,还是如今真真正正的嫡子。只要咱们法子得当,八皇子幼年登基,所娶皇后是咱们自己人,将来权柄俱都归到皇祖母手中……这样的法子,何愁不比和那些藩王一起谋皮来的划算?”
太后见蜀王终于开窍,这才满意了下来。
是啊,八皇子虽貌丑,但他最大的好处就是年幼。一旦扶持了这个年幼的皇子,那么,将来这天下的权柄,未必就不能落到她的头上!
这天下的权柄啊!
蜀王与太后又说了许多话,便定下主意,一个去宫外找寻魏阳侯谈事,一个则想法子去联系八皇子的生母皇贵妃。
元王和四公主,姑侄二人摒弃前嫌,又仿佛好的犹如母子一般。元王仿佛一下子就忘了四公主从前其实是更希望自己被圈禁的父王登基的事情,四公主也仿佛忘了,元王曾经不听她的话的事情。
二人与宁阳侯府联系上,元王的封地距离洛阳城近,又和封地上的妻子以及靠近他的封地上的两位藩王联系上,行动之间,似有所动。
与此同时,昭王萧君烨,频频被承光帝招进宫中议事。
只不过,承光帝常常是把萧君烨叫去道馆和那位道长一齐论事。
旁人只道承光帝年迈糊涂,然而萧君烨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他与承光帝相处的久了,很快就发现,承光帝其实并不如外人所以为的那样,当真那般的看重那个道长。
承光帝在炼丹方面,的确依靠那位道长,但是,在其余诸事上,那位道长甚至是在害怕甚至恐惧着承光帝的。
承光帝之所以还留着那个道长,不是承光帝当真还相信他,而是因着承光帝不想死,所以他愿意相信这个道长是有真本事的,炼制出来的丹药,当真能让他长生不老。
只是这些念头,或许承光帝的心底也是心知肚明的是假的。因此承光帝命令那道长炼制出了不少让人虚弱的“大补丹”,然而日日炼制出来,日日又销毁,始终都没有送出道馆。
萧君烨何其人也?他在头一次看到这种丹药的时候,就立刻知道承光帝是打算拿这些丹药给萧无尘服用的了。
只是承光帝到底是宠了萧无尘数年,如今削藩之事在即,又越发身子不爽,那些丹药,至今还没有送出。
可是,萧君烨知道,那只是迟早的事情。
若是萧无尘当真继续待在东宫,不出手的话。
承光三十四年,九月十五。
皇贵妃沈氏生辰,太子以皇贵妃曾抚育他为由,恳请承光帝为其在宫中摆宴,承光帝准。
因此在当夜,宴会将近尾声的时候,萧无尘才终于又见到了萧君烨。
二人是在一处假山后面相见的。
萧君烨一看到萧无尘,就立刻上前,将人紧紧抱住。
自从承光帝开始频繁的带着他往道馆去,萧君烨就知道,自己不能再往东宫去了,因此这次见萧无尘,还当真是二人私下里间的第一面。
“尘儿,无尘。”萧君烨低声喃喃道,“皇叔觉得,皇叔仿佛已经有三五年不曾见过尘儿了。”
萧无尘也当真是好几日不曾见过萧君烨了。
原本不见萧君烨,还能得到萧君烨的消息,如此也不算不好。可是,这几日连续见不到人,又有承光帝和皇贵妃、太后的连番动作传来,萧无尘又如何能坐得住?当即想了法子,利用皇贵妃沈氏的寿辰,如此才和萧君烨见了面。
“哪里有这么久?”萧无尘颇有些哭笑不得,“皇叔与我,才只有五日不曾相见。”
萧君烨目光微闪:“所以,尘儿是一直在计算着与皇叔相见的事情么?”
萧无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