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成被窗外射进来的白光一晃,不自禁地眨了一下眼睛,等再睁开双目之时,就见四周一片漆黑。难道是卧榻旁的灯烛被风吹灭了么?但是他本能地觉得,自己已经不再身处禅房之中了。
刚才自己是在禅房内临窗而望,虽然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天上总有些细碎的星光,而魏文成不但不是夜盲眼,并且自从修道以来,耳益聪而眼益明,比常人更容易看透黑暗。如今却是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分明是处在另外一个地方啊。
难道我又穿越了么?魏文成又惊又恐,正待施展天书上术法,在指尖燃点起一片光亮,但咒语尚未来得及诵念,突然之间,光芒自现。他发觉这光亮是从上方投射下来的,抬头一望,有若坐井观天,四处瞧瞧,这井可够大的,直径足足三丈以上,而自己就正站在圆筒的底部中央。
正感惶惑,头顶似有动静传来,再次抬头,就见上方出现了一张巨大的面孔,几乎盖住了整个“井”口。他不禁大惊而问:“仙长何人?”
——这话其实逻辑不通,既为“仙长”,又怎么会是“人”了……
关键他看那张面孔,皮肤白皙稚嫩,有若孩童,但顶有白发,颔生白须,很明显不是什么佛菩萨,应该是道家神仙吧?
就见那位“神仙”微微一笑:“师弟,今吾来导汝入正途也。”
魏文成一皱眉头,心说神仙干嘛叫自己“师弟”?对方貌似看穿了他的心思,便即问道:“汝昔在林屋洞天,师尊得无姓段,讳上思下阕乎?”
魏文成点点头说对呀。对方笑道:“段师今已得道,号‘虚空魔主’,吾为其座前之徒也。若论入门先后,本当尊称‘师兄’,然汝已入歧途,不得居长,故乃为弟也。”
魏文成这一惊当真不小。看起来那个“界王”所料不差,段思阕果然是入了魔道了,所谓的“虚空魔主”就是指的他……那家伙原本本事平常,要不然也不会被个鼍怪就轻易拿下了,竟然能够瞬间成魔,甚至搅闹天界,这事儿就不科学啊……大概是被那时空门内蹿出来,曾经一度穿过自己身体的诡异雾气给附了体了,那道雾气才是真正的魔君!
界王说了,自己迟早都会被“虚空魔主”盯上,可为什么毫无征兆,情节就突然间大转折啊?我怎么就落到魔主爪牙的手中了?对方是想要干掉自己吗?可是看神情,却貌似并没有太大的恶意啊……
心中忐忑,面上自然露出疑惑和惊惧之色来。那位魔主的弟子倒是也不打哑谜,直接就开口解释:“吾遣张宾杀灭凡间佛、道,以断诸天根基,张宾恐汝坏事,求吾收之,吾询汝之来由,竟是林屋洞天弟子……”
魏文成心说我不会坏你们事的啊,我已经跟卫元嵩说得好好的了,张宾你行动前怎么也不跟同伴先通通声气呢?!他估计张宾本人能为有限,发现连照妖镜都照不出自己的本相,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想要劝说自己背佛向道,却又被自己怼回去了,所以才请出了主人翁来……
不不,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敢情卫元嵩也是被张宾利用了吗?那家伙的目的不是宗教改革,而是要彻底消灭佛、道两教在中土的传承吗?
就听魔主弟子又说:“且汝所施术法,竟是道家天书——天书何在?”
魏文成拍拍衣袖:“不在吾身,藏于它处矣。仙长可宽放衲子,引君去取……”
魔主弟子笑道:“吾师视诸天若草芥,又何须天书?且所谓天书者,术法小道耳,若其为宝,天帝何不严搜,而竟使袁公携之而遁?”你别以为天书有多了不起,我还真不放在眼里。那玩意要真是道家至宝,以诸位神仙之能,怎么可能被个小小的袁公给偷走了,那么长时间都找不回来?
魏文成心说这话有道理啊……敢情,我拱若珍宝,其实估摸着只是道家教学的启蒙读物罢了……天上之书,不可散于凡间,但终究只是本低年级教材,为了它没必要派出大神大仙来追讨,所以才让袁公逍遥法外那么多年……特么的老子被骗了呀!
就听魔主弟子又说:“天书如砂,天道若瓦,唯吾师之法,夺天地造化,明此界真相,贵若随珠——师弟,可愿弃旁门而归我正道乎?”
魏文成急忙问道:“真相为何?”
“天上地下,万法皆空,不由业报,非是因果,实无生之假造也。世界之外,有无生界,真实不虚,无始无终,唯灭虚假,可见真相,唯灭此世,可得无生。”
“何谓无生?”魏文成不明白,“无生即死乎?”
“非生非死,不生不死,复归自然,与天地寿。”
魏文成说你这神神叨叨的讲的都是些什么啊?我完全有听没有懂……能不能说得再明白一点儿?
对方白眉微皱,仔细想了一下,说:“本以为汝是能悟者,惜乎懵懂若是……若能皈依,自引汝去见魔主,可聆大道。”
魏文成双手一摊:“若不皈依,汝乃杀我乎?”
魔主弟子笑笑,说我还不着急杀你,可以容你再好好考虑一阵子——“汝今三魂为吾所摄,凡间肉身,已是无识之躯壳也,自不能坏张宾之事……”
魏文成越听就越是骇然。原来身在缧绁之中的,并非他的肉身,而只是三魂而已。所谓“三魂七魄”,三魂为天魂、地魂、人魂,若是按照后世弗洛伊德的说法,就等于本我、自我和超我,说白了是指一个人的自主意识;七魄为喜、怒、哀、惧、爱、恶、欲,指一个人的内在感情,但是没有了自我意识的操控,感情无以生发,更无法控制,就跟一个白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