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俊刚走进家门,正想着该当如何应付老妈的盘问,就被满屋子浓浓的烟雾呛得咳嗽了几声。仔细一看,客厅里坐满了客人。张木林与红旗公社的两位副主任赫然在座。看样子都是柳晋才在红旗公社的旧ri同僚。
老同事骤然显贵,大家来串个门聊聊家常拉近一下感情,也属正常。
回想起刚进门时被呛咳嗽的窘态,柳俊不禁有些惭愧。自己这杆老烟枪,重生之后,迫于情势,已经有近两年没碰过香烟,眼见得渐渐适应了。这辈子若能不染上烟瘾,也是好事呢。只是身为超级烟民,却未曾想到有一ri竟会被烟呛到。
“妈,我饿了。”
这话一出口,客人们就有些尴尬,纷纷起身告辞。这不,光顾聊天,倒叫柳主任饿肚子了。柳俊对张木林和红旗公社的其他干部并不讨厌,倒不是刻意逐客,只是肚子确实饿了,一时之间未曾考虑得太周全。
柳晋才自然要留客,张木林他们都微笑着推辞。
那时节没有手机,柳晋才新搬进二号楼,也还没来得及装电话,提前预约是不成的了,上领导家登门拜访,几乎都是不速之客。耽误了人家柳主任许多宝贵时间,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哪能再这么不识相留下来吃饭?
见客人出了门,柳俊突然想起一事,忙追了出去。
“张伯伯,请留步。”
张木林立即转身,笑眯眯地道:“小俊,有什么事?”
其他人也纷纷驻足,微笑着望向柳俊。
这孩子虽小,如今已是衙内身份,不好怠慢呢。
柳俊拿眼睛往其他人脸上一扫,犹豫着不开口。那些人以为是柳主任有甚言语要借儿子的嘴单独传给张主任,就都识趣地向前紧走几步,拉开了距离。
“张伯伯,方文惕是你的亲戚吧?”
“嗯,算是表外甥吧。怎么,他有什么不对吗?”
张木林不知道柳俊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也和大家一样,以为是柳晋才有话要带给他。只是不知道有啥事情和方文惕扯上了关系。
柳俊笑了:“没什么,我在红旗公社的时候,他蛮照顾我的,我很感谢他呢。”
张木林松了口气,笑道:“他年纪大些,应该的。”
“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柳俊摇头晃脑抛出一句成语:“他腿脚不方便,我也想帮他呢。”
张木林来了兴趣:“小俊,你打算怎么帮他呢?”
柳俊笑道:“张伯伯,我是小孩子,哪有什么能力帮他。我是想拜托你帮个忙,给他在老街找个铺子,把他那个修理店开到街上来,应该多一些收入吧。”
张木林一怔:“这……这是柳主任的意思吗?”
柳俊笑了笑:“哪里,就是我自己这么想。张主任要是为难,那就算了。”
柳俊先前满口“张伯伯”,突然改口称呼“张主任”,张木林就觉得有些不对。他认定这是柳晋才的主意,当即点头:“行,也没什么为难的,这两天我就给他安排。”
虽是一九七八年,私营经济也未曾全部禁绝。县城里也还是有一些摆摊糊口的无业人员。譬如图书摊、钟表修理摊、卖油炸食品摊之类。张木林是老资格的公社干部,如今又做着红旗公社的一把手,办这么点小事毫不为难。
他回去之后自然会问起方文惕,不知道方文惕会不会将内情说给他听。不过即使说了,也不打紧。柳俊修好七一煤矿的大电机,受到省里廖主任当面夸奖,这事不要说在向阳县尽人皆知,红旗公社没听说过的还真不多。矿山电机都能修好,修个收音机有什么好奇怪的?
老实说柳俊也并非那么贪财,非要分润人家方文惕一个残疾人的好处。实在也是有时候太过无聊,得找点事情打发时间。
孔夫子都说过:不为无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
这也算是秉承圣人遗训!
回到屋里,阮碧秀奇怪地问道:“小俊,你和张主任说什么?”
“没什么,我叫他帮方文惕把修理店开到街上来。”
“方文惕?”
阮碧秀不经常去红旗公社,自然不知道方文惕是何方神圣。
“是张木林的一个远房亲戚,腿脚有点残疾,在红旗公社开个小修理店自食其力。”
柳晋才对这个情况倒很清楚,给妻子解释了一句。
阮碧秀更奇怪了,问柳俊道:“那关你什么事?”
“我在红旗公社的时候,他挺照顾我的。我想帮他一把。街上的生意总比红旗公社要好得多。”
柳晋才点头赞许:“不错,知恩图报正是君子所为。”
见柳晋才赞同,阮碧秀自然不反对。反正也跟自家没太大关系。柳俊却觉得有必要说明一下情况,一旦方文惕将修理店开到老街,自己得抽时间去帮他。现在不和老爸老妈说清楚,行动方面大为不便。
“是这样的,方文惕修无线电不大在行,我想去帮他修理。”
“你……”
阮碧秀正在诧异,猛然想起儿子修矿山电机的事,将到嘴边的质疑硬生生咽了回去。
“好,没事的时候去他那里练练手,也是一门技术。”
柳晋才虽然当上了县里的领导,对无线电维修仍是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结。都说“家财万贯,不若一技傍身”嘛。
柳俊心中大乐,有了老爸这话,今后就可以名正言顺溜出去,不必担心吃老妈的挂落。
“晋才,我明天就要回莲花公社上班了,等会我去后勤科领点餐票,你们几个,就在食堂吃饭吧。”
吃饭的时候,阮碧秀似乎很随意地说道。
柳晋才看她一眼,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