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伸出一个小地主的脸,睁大眼睛盯着屋里。春花猛然发现了,就弯下身子,把那盆脏水端起来,一下泼向门口。“滚回屋去!”她大声的骂。小地主摸着一脸的脏水,颠颠的离开了。
莽娃心里明白,春花那个矮鬼男人是不放心自己的女人来这间小屋,就经常悄悄地在门口偷窥。“那,那个......”莽娃指着衣柜,吃力的说。
春花扭头瞧了一眼,以为他想抽烟,就去把装叶子烟的小竹篼拿过来,在那根烟杆上装上一只裹好的烟,便喂在他那干瘪的嘴唇上。
莽娃突然扔掉烟杆,拼劲的喊“那个,衣柜里,有个盒子。拿,拿给我啊!”
春花被他的怒容吓了一跳,望着他那张已经带土色的脸,心里想“看来是快入土了啊!”就带着满心的难过,在衣柜里翻了一阵,才找到一个很精致的小木盒。
她盯着那只木盒,见上面涂了一层土漆,以为里面装着老汉的存款单,或者什么贵重东西。“大莽哥。要不要,把你儿子和翠花都喊回来啊!”她以为他要交代他的后事了。他瞪了她一眼,双手颤抖着把木盒打开。
木盒里是那只绣花烟袋,一只两面都绣着一朵红玫瑰花的烟袋。
春花看着那个绣花烟袋,心里猛地一震,同时,眼里滚动着震撼的泪水。“原来,原来你还一直保存着它呀!”她惊讶的喊。
“唉。好多年啦!我还不晓得是哪个送的哟!”莽娃哀伤的说。
她抚摸着烟袋上那朵玫瑰花,两眼流出了心酸的泪水,然后打开烟袋一看,见里面的四只叶子烟仍然还保留着,就沉默了一阵,然后把烟袋上的一节细绳,默默地栓在那根铜烟杆儿上。
莽娃望着她脸上的泪水,不明白她为啥会伤心,就把烟杆含在嘴上说“给我点烟呀!”“哦。”春花惊了一下,急忙拿起打火机,那激动的双手有些颤抖,打了几下才给他点燃烟。
莽娃就眯着眼,慢慢地品尝着旱烟的滋味。
“大莽哥。这个烟袋,是那年我送给你的啊!我还以为你把它丢了呢!”春花含情脉脉地说。莽娃有些吃惊地望着她,好久都说不出话来。他似乎在回想着那些年发生的一件件事情,“那年你家的承包地,不是我挖的哈!”他有些费力的说。
“我后来才晓得,是那个龟儿子矮鬼男人干的事。”春花说。莽娃又吸口叶子烟说“还有,你家那只鸡,也不是我弄的哈!”春花一下哭泣起来说“都怪我啊!也是那个矮鬼男人搞的鬼呀!他是故意要挑拨我和你的关系。我真悔恨啊!”
莽娃沉默了一阵,才唉声叹气地说“我,陈大莽只活了半辈子,恐怕是活到头啦!我只想见自己的儿子一面啊!”
春花想了想,就转身走出屋去了。一会儿她牵着爱爱又走进来,对儿子说“儿子。快喊一声你爸爸!”爱爱抬头看一眼春花,又看一眼床上的莽娃“我没有这个爸爸!”他大声的喊。
“我是说见我的亲儿子嘛!”莽娃气怒的说。“他,他也是你亲生儿子呀!”春花终于说出了埋在心里十几年的秘密。
莽娃望着面前已经长大的爱爱,好久都说不出话来。春花低头附在他耳边,低声地说“莽娃哥。你记得那晚上,在河边的芭茅棚子里,发生的事情吗?”
“那晚上?原来是,是你呀?”莽娃想了想问。他模糊地记起那个似梦非梦的夜晚,一直都以为那个夜晚是翠花跟自己睡在一起。
春花抬起身子,有些羞涩地点点头,“你那个矮鬼表弟,他,他根本没有生育!我,这些年都在守活寡呀!”她痛苦地说。莽娃没有吭声,他身上的血液在翻江倒海地沸腾。
那年公社号召搞一胎化,小地主被拉去做结扎手术,他回家就高兴的对春花说“医生说我不用做手术了。呵呵呵!免得挨那一刀哟!”春花难过得满眼抱着泪水,“我,我他妈成了活寡妇了啊!”
小地主就骂“你龟儿子婆娘还生气,现在老子才晓得,那个娃娃根本就不是我亲儿子,他是哪个的种,老子心里明白得很!”春花一下软了下来,嘤嘤的哭着说“你别说出来哈!以后,以后我对你好点就是了嘛。”
春花后来对这个矮鬼男人的态度有些改变,她是怕小地主跟别人说出她的秘密,这样她就在村子里抬不起头了。
莽娃盯着床边的爱爱看了好久,才猛然醒悟地说“我,我他妈白活了这些年呀!春花。你咋个不早点说出来嘛?现在,现在一切都晚啦!”他说完就伤心地流泪,又开始咳嗽起来。
那个矮冬瓜男人一直在门口外面偷听,他一下跑进来气愤的说“表哥。你还怨春花,老子都戴了十几年的绿帽子啦!哈哈!你还欠我两百多元钱,看嘛。我都给你记在本本上呢!你可别死哈!你死了,哪个还我钱?还有,你这个儿子我们跟你抚养了十几年,等你病好了。老子就跟你慢慢算这笔账!”
莽娃听了,激动得脸红筋涨,他抬起一只手指着小地主,有话却吐不出口。他胸口里憋着一股气,好久才突然吐出一大口血,拼尽最后一口气说“老子,好悔恨啊!”然后头一仰就倒在床上,又昏死过去了。
屋子外面起了一阵狂风,接着就落起噼噼啪啪的大雨。屋子里的春花和她的儿子,还有那个矮冬瓜男人,都吓得说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