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六姨娘竟然如此坚强隐忍,那时候的她应该也不过是碧玉年华,自己一人在举目无亲的扬州城,满怀痛失至亲的悲苦和一腔仇恨,不仅要为生计奔波,还要绸缪着为自己的姐姐报仇。如今极其平淡地说出来,当时又是怎样不堪的光景。
如若换做是我,呼天抢地之余,肯定会冲动地冲进苏家,拼了性命地一番折腾,被母亲指使下人用棍棒赶出扬州城。或者,母亲为了保住苏家的清誉,还会暗地再使些什么肮脏的手段也说不定。
父亲似乎也是想起了当初的那段时光,眼睛里满是对姊妹二人的怜惜和愧疚:“你当初为何不来找我呢,我总是会为你姐主持公道的。”
六姨娘一声苦笑:“我姐尸骨未寒,你已经有了新欢,这般薄情寡义的作为,让我如何信你?
我曾经计划过,以一个下人的身份混进府里,可是后来我发现,苏家规矩较严苛,尤其是初入府的下人,非但没有什么地位和自由,私下里闲论是非更是大忌。就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
我无意中,打听到你要去巴蜀做一笔生意,机会难得,所以就带着姐姐的骨灰跟随一个商队,先你一步回了巴蜀。在巴蜀费尽心思安排了两次与你的偶遇。”
六姨娘望着父亲,掩面而泣:“母亲再嫁后过得也不好,她哭着求我,不想再失去我这个唯一的女儿,但是我却是一意孤行。不仅是为了姐姐的死心有不甘,更多的是因为......心甘情愿。我发现自己对你已经假戏真做,愈压抑,愈放肆。”
父亲闻言,心有不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父亲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母亲都看在眼里,忍不住有些不是滋味。终于按捺不住,出声责问道:“当年三姨娘出了意外,我们也很悲痛,只当她是心疾突发,下人失职,并未深入追究。冤有头债有主,纵然是我草率,你也不该将这恨意发泄到我的身上。”
六姨娘抬起头来,出声责问道:“心疾发作,下人失职?这就是你将姐姐身边贴身的婢女芽儿贩卖到北部苦寒之地,又将燕儿杀人灭口的原因?”
“杀人灭口?”母亲疑惑地问:“何来此说?芽儿的确是因为胡说八道,四处散播三姨娘的谣言,我才将她打发了出去。至于燕儿,她不是掉进湖里淹死的吗?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好巧啊?”六姨娘冷冷一笑,道:“我刚刚费尽心思接近她,向她打听我姐生前的情况,分手半个时辰不到,她便失足掉落进湖里,淹死了。你那般城府的一个人,难道就真的看不出,燕儿是被杀以后才丢进湖里的?她的口鼻里面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湖里的淤沙。”
的确,人若是溺水而亡的话,她在水里挣扎呼救,口鼻里面绝对会留有泥沙。而被杀以后再丢进水里的尸体,因为停止了呼吸,所以口鼻都是干净的。
父亲就转过头来盯着母亲,疑惑中渗出点滴凉意。
“纵然那燕儿是被杀,我粉饰太平,那也不能就认定是我的手脚吧?我又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与她无冤无仇,我害她做什么?你无凭无据,凭什么诬赖于我?”母亲气极,用手扶住额头,似是有些眩晕。她原本就失血过多,如今动怒,气急攻心,身体自然不适。
我上前搀扶起母亲,让她在太师椅上坐下,轻抚她的心口,她方才慢慢地缓过神来。
“无凭无据?我当初若是有了凭证,你以为你还可以安然无恙活到现在吗?我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只是如今,我已经有了青愁和茗儿,我担心自己一旦有什么差错,会连累到两个孩儿,才迫不得已重金求了一寸红的方子而已。
原本以为这种毒药不留痕迹,杀了你也不会有人怀疑于我,只是没想到,青婳的回府竟然坏了我的大事。
更没有想到,她小小年纪,竟然有这么深的城府,不动声色地将我也瞒了过去。我以为她不过是误打误撞,蒙对了药方,可以拖延毒性的发作而已,谁料想是早有了提防。
怪只怪我妇人之仁,犹豫好久,才晚了一步!”
六姨娘的脸色愈来愈难堪,甚至有些铁青色,可见心里的愤恨。她应该是连我一起恨了。
父亲紧蹙着双眉,盯紧了六姨娘的脸,沉声道:“荒唐!就凭借这样蹩脚的借口,你就认定了她的罪过?衙门判案尚且需要人证物证,给被告辩解的机会。你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就对她暗下毒手,难道你就不想想,如果她是无辜的,难道你要一辈子愧疚吗?你姐在天之灵会安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