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见复只管回京应诏,蔡州这里有老夫照看,想来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虽然知晓王景范所说的恐怕很有可能会变成现实,但孙瑜知道这一切都只能是听天由命,王景范必须要回京应诏,而自己也不能挡人官路。
王景范肃容说道:“大人,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景范以为若蔡州不想重蹈常州治水覆辙,则必须当断则断以雷霆手段震慑宵小!再有一月天气转寒,这治水功成与否全在这一月当中,宁可舍弃淤灌之利也当先保住修缮堤防要害,卢绍冉精通治水大人当予以重用,若有官吏不从弄虚作假者,必须严惩不怠……”
对于治水这个沉重的话题,王景范也不愿与孙瑜激ao谈太深,毕竟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蔡州了。虽然说是让自己尽快回京,但是大宋朝的官有一点比较好的便是这无论卸任还是赴任,行程上并无什么紧要规矩。如王景范这般离任官员,只要接班的官员未到他便可以晚一些离任,不过类似于他这般情况,显然这蔡州通判一职可能要悬空一段时间了,甚至这个位子也许是明年闱之后新科进士高第的官位。
当然王景范也不过是拖上了五六天,除了将通判厅事务进行激ao接之外,还将在鸿河水工地上坐镇的卢绍冉寻回,两人也是激ao谈多时。对于王景范的突然离任这让卢绍冉多少有些措手不及,正因为有王景范的震慑底下的官吏才会老实的配合自己推进工程,他不敢想象若是王景范离开蔡州,那剩下来的治水工程该怎么办。
“河堤加固修缮已经大体完成,只是淤灌所开的斗门正在建造,其余开凿沟渠之类倒是不妨碍鸿河水堤防,现在剩下来的无非是淤灌的一些工程了……”卢绍冉心中虽有些迟疑,但是还是一五一十的将治水工程的进度详细说了一下。
其实卢绍冉说的这些王景范大体上都知道,他所最为关心的已经并非是淤灌的问题了,而是最为要紧的地方加固修缮,在得到卢绍冉的确认之后,他总算是放下心来——到了此时他已无法控制治水工程,唯一关心的便是河堤的问题。不过淤灌的事情王景范相信有治理汝水的先例在前,百姓和当地士绅已然为其所动,今年上蔡和西平两县乡里自己出钱请放淤就开了一个不错的好头,只是自己不在蔡州底下的官吏可以在此上又可以上下其手,除非请放淤的是本地豪族地方官吏不敢惹。
“子明兄,世事变化之快已然不在掌握之中,景范此次回京多半是不可能再回蔡州任职了,真是有愧子明。若是依照常例如景范这般进士授官回京释褐差遣,多半是要入馆阁。不过景范已与岳丈早有商议,尽可能的从馆阁之职上脱身到地方上为官,只是这事情变化还需要时机……”王景范有些歉意的说道。
任谁碰上了这样的事都没有太好的办法,不过这种事情都是好事,若是状元回京召对之后又改任地方官的话,反倒是少见。大宋科举出身的进士高第升迁之快一是中第之后立即授官,二便是快在这馆职之上,孙瑜自然不希望王景范此时离任,但对于官场中人而言能够在早期进入馆阁是难得的机会,就是卢绍冉心中也是如此想的,只是王景范自己心中过意不去而已。
“见复不必自责,此次回京召对是好事,这蔡州治水能有如此效果已是难得,唯独可惜的便是淮水的堤防尚未修缮,不过有孙大人在想必不是什么难事……”卢绍冉笑着安慰道。
王景范说道:“景范已经与孙大人商议过,眼下这淤灌之事能做多少算多少,唯独这堤防修缮万万不可轻忽,估计有孙大人余威所摄,今年还剩一个月的治水工程底下的官吏不会有什么大变,子明兄当趁此时对鸿河水堤防多多费心,而明年放淤之时则要警惕夏汛危机堤防……”
“今后若孙大人继续施以强力治水,子明兄还要多多费心,若是孙大人听凭下面官吏左右,子明兄过的不如意还请来京师不必空耗精神……这治水当先治人,孙大人毕竟是年岁大了,已无甚精力顾及此处,子明兄万万不可重蹈常州王逢源之覆辙!”王景范对卢绍冉颇为看重,这样的人不能白白折在这官场扯皮的事情上,他可不想看到卢绍冉如那王逢源一般疲累而亡。
卢绍冉笑着说道:“绍冉已记下了,若是在蔡州不如意定会去京师开封去寻见复,只是怕在下学识不足误了见复的大事……”
十月初十,知州孙瑜设宴为王景范饯行,他也终于踏上了回京的归途。看着越来越模糊的汝阳城墙,王景范心中也是颇为惆怅,就在昨天岳父的信终于送到了他的手中,中间也详述了这次意外提前代还召对的始末——京西转运使于其立上书朝廷,对王景范通判蔡州兴修水利一事大加赞扬,尤其是推行淤灌使得蔡州大受其益……
此时王景范这才明白过来,他虽然比王安石运气好些办成了事,但与王安石终究还是殊归同途——王安石被两浙转运使魏瓘所“捧杀”调离常州免其治水,而王景范同样是被其上司京西转运使于其立“捧杀”暗算。唯一不同的是王安石还有提点刑狱司的差遣继续在地方为官,而王景范则是被于其立“捧杀”到直接被皇帝召对——对于于其立极为夸张的夸赞,莫要说两府大臣重新熟悉了一遍去年那个年轻的不像话的状元郎,就是皇帝也被于其立的奏折所撩拨动了,干脆直接代还召对,看看这个年轻的状元郎是否真的有那么高的才干。
京西转运使于其立的“捧杀”对于王景范只有好处,于其立这么着急复制了一遍魏瓘对待王安石的招数,也是看中了蔡州淤田这块feirou——王景范在处理汝水淤田的事务上手段太过阴损毒辣,几乎将本地和京师的买家来个通吃。现在蔡州治理鸿河水又要产生不少淤田,此时蔡州本地豪族想了法走通转运使于其立的路子,将王景范捧杀挪个窝好不再妨碍他们贱价吞下淤田。
对于这个结果,王景范只能无言以对,官场上对付人的手段真是层出不穷,自己虽然将底下的官吏都照顾到了,但是对于当地豪族大户却是一味的镇压,也曾弄垮过几个大户,只是却没有想到这正是让自己被人挤出蔡州的因由所在。不过背景深自然有背景深的好处,这等事情若是没有韩氏家族代为在京师中运作,恐怕连自己被调离蔡州的真正原因都不知道是为什么,此时王景范却能在第一时间内知道是谁在暗算自己,而人家的目的是什么,这些都能够打探的一清二楚,这是寒门所不具备的。
原本王景范以为自己对转运使于其立也是恭敬有佳,该供奉的东西也不少,只是自己太小看他的胃口和当地豪族大户将自己挤出蔡州的决心。原本韩绛是第一个察觉于其立的行为有些不对头,但看看蔡州的局面也便知晓其想要做些什么,在想到数月前王安石在常州治水失败后的处境,韩绛便已明白于其立的动机了。
不过韩绛最终还是没有干预此事,而是顺其展放任自流,毕竟这件事对于王景范而言虽是有些小小的遗憾,但助力却是很大。皇帝在看了于其立的奏折之后,自然不会忘记去年殿试《民监赋》中吹嘘自己的那个年轻少年,那是他钦点的状元郎,虽是年轻了些,但看了于其立的奏折之后,心中也想要知道当年的少年此刻见识、学识如何?皇帝便在看过于其立的表彰奏折之后,下令将王景范代还回京,他要亲自召对这个状元郎。</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