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去,国家对国家的兼并一般会留下旧有贵族,哪个地方的哪个家族是当地望族,占领军非但不会为难,甚至会进行优待,除了因为“王侯将相有种”的规则之外,为的就是依靠这个望族去控制那个地方。
章涂将自己的观点表述,随后总结道:“权贵不除,何有安宁?”
干脆换个说法得了。
齐国的体系其实已经在一系列动荡之下被摧毁得差不多,原有的秩序遭到破坏之后,原先有名望的人,他们剩下一个名声而已。
既然那些人已经没有实力,为什么不趁机解决掉,反而要重新将他们扶持起来呢?
那么做,别奢望有多少权贵会感恩戴德,他们只会将重新能够作威作福视作一种理所当然,对待智氏也不用奢求会有什么感激之心。
得说,智瑶听得惊到了。
老智家当然已经在剪除个地方原有的权贵,只是这些被集中起来的齐国旧贵族,他们应该是不知情的吧?
在不知情的前提下,章涂竟然会有那种建议,显然是有在认真思考一些什么,狠下心来想在智瑶这里博出位,讲了那种完全不附合原有规则的建议。
“章氏,名涂?”智瑶还是瞧了一眼接待名单,才知道眼前这人怎么称呼。
怎么说呢?这是个狠人啊!
“如若剪除,章氏如何?”智瑶问道。
章涂答道:“既是臣谏言,自当不得死。宗子需得重赏,以作罪人。”
这就表明了有那么一个人愿意为智氏卖命,智氏不能真的要么这个人的命,还要进行优待,不是树立榜样……,或许也有树立榜样的作用,更多则是吸引仇恨的用途。
就是那样啊!
智氏没想那么干,纯粹是有谁建议了,甚至进行了力谏,才有了那么多家族倒霉。
如果有谁要恨,是不是该去恨那个提出建议的人,怎么能够去恨本来没想过要那么做的智氏呢?
智瑶面无表情说道:“你即可往‘临淄’任邑宰。”
没有说到底要不要执行,章涂应该明白去“临淄”后自己应该做什么。
当然了,哪怕章涂后面知道智氏早就在那么干,事情的顺序也是先有自己的建议,才有了智氏的那些行动。
一系列的事情看呆了几个在场的齐国旧贵族。
有那么一个人像是等章涂离开了才反应过来了那般,站出来劝阻智瑶一定不能听信建议,并且还破骂章涂就是一个博出位的小人。
起初,智瑶还很有耐心地在听,后来听翻来覆去就骂那几句,没有提出什么观点,着实是感到烦了。
可以将智瑶接见这些人视作在收买人心,也就等于是某种程度上的接纳。
有脑子的人就该像章涂那样事先想个大招,不用去管智氏愿不愿意执行,能够成功让智瑶记住有这么个人,最好还是正面印象,才是他们应该谋划的事情。
认为章涂的建议不好,倒是讲得有理有据一些,到底怎么个不好法,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讲得再怎么老套,总归还算是思维上条理分明吧?
车轱辘话都不会讲,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嘛!
一群人中出现一个章涂已经算是智瑶这一次的收获,着实不能奢望更多。
这些人要是脑袋真的好使,之前没有门路提前投效智氏,学章涂来个一鸣惊人总是可以的。
机会时不时会有,能抓住的人却是极少。
智瑶用来很大的耐心一一问话,努力表现出平易近人的一面,后面差点就演不下去了。
着实没办法,有些人讲话不好听就算了,说话还充满既定套路的陈腐,任谁听得多了都会感到厌烦的。
“这个‘马径’,我怎么觉得在哪听过呢?”智瑶明显是将‘马径’和‘马陵’给搞混了。
如果说“马径”有没有发生过什么著名的战役,仅仅是赵匡胤欺负孤儿寡母篡位之后,新建立的北宋政权在“马径”与南汉的大军不大不小地打了一战。
而“马陵”则是爆发过一次比较著名的大事件,既庞涓在这里中了孙膑的埋伏。庞涓当场战死的同时,魏国主力在“马陵”被齐军歼灭,结束了魏国保持数十年的霸主国地位。
其实“马径”就在鲁国边上不远,往西走四十里左右就是鲁国疆域,西南方向是鲁国与齐国反复争夺的“艾陵”。
“我必得‘艾陵’,得之便可使鲁国失却门户,若有入侵直扑‘曲阜’易也。”司马穰苴这是建议智氏赶紧拿下‘艾陵’这个战略要地。
智瑶当然知道“艾陵”的重要性,只是要说对智氏有多么重要则是未必。
鲁国控制“艾陵”再掌握泰山能够借地利阻挡从东北和东部、东南的入侵,他们才会在失去“艾陵”之后尽全力想要夺回,一切只因为“艾陵”被齐国占领,等于鲁国失去了威胁齐国腹部的桥头堡,同时也让鲁国的防御体系洞开。
现在,智氏从三个方向将鲁国给包夹住,压根没有必要去死磕泰山防线,更不用从“艾陵”这个地方发起入侵,完全可以从卫地或济水流域展开入侵。
当然了,能够拿下“艾陵”也就等于切断了鲁国进军齐地的通道,避免鲁军去搅乱历经无数次动乱显得不堪受扰的齐地。
智瑶说道:“攻‘艾陵’之日,便是灭鲁之时。”
要么不打,真开打就是奔着灭国的目标。
到时候,智氏完全可以用攻打“艾陵”来吸引鲁国君臣的注意力,还可能诱骗足够数量的鲁军前往增援。
那个是齐国和鲁国针对“艾陵”的争夺太频繁,导致齐人和鲁人有一种“艾陵”很重要的固定思维,很难去忽视“艾陵”的得失。
现实则是如同上面那样,智氏有的是进军鲁国的路线,针对“艾陵”只会是整体战略部署上的一个小细节,不会是围绕“艾陵”来进行主要部署。
“到时候就看鲁国君臣有没有那么蠢,又是蠢到什么程度了。”智瑶心想。
很多不了解历史的人,会以为齐国跟鲁国打得那么凶,并且还有着那么多恩怨情仇,鲁国应该是会亡在齐国手里?其实还真不是,灭掉鲁国的是楚国。
并非齐国没有机会灭掉鲁国,主要是中原的诸侯国对灭掉大国有计较大的忌讳,可以尽情地蚕食,能不灭就绝对不会去灭。
楚国就没有那些讲究了,他们才不管有什么历史背景,又或是担负什么历史使命,周王室的三恪之二的陈国和杞国就是被楚国所灭,能灭得动宋国也绝对不会放过,问题是宋国比较不好灭。
智瑶这一路走下来,视察了沿途的城邑以及村落,看的越多就内心感到越加得意。
挑选齐人进行培训,教导他们必备的管理技能,再加上一定的洗脑,实施占领之后派他们回到齐地,以实际情况来看无疑是智瑶走的一步好棋。
这些新智人,他们在以前大多什么都不是,新的地位是智氏赐予,能不能将事情办妥决定前程,他们肯定会非常卖力,能不能将事情办好则是取决于个人的能力。
类似这样的机会用千年不遇来形容并不算过分,不是身处智瑶带来的变局之中,他们不光自己一辈子碰不上权力,有没有子孙后代都说不一定。本身不懂这个道理没关系,会有人反复强调给他们听,傻子是没有资格被挑选出来外派的。
“如此说来,春播已成,黎庶耕作用心?”智瑶看着眼前浑身一直在抖的柄,再看对方一脸讨好却明显进入失语状态,给了一个安慰的笑容。
柄失态还是算正常的吧?
村干部事先不知道国家领导人会来,猛然间得知消息,后面更是被邀请前往对话,能保持平常心该是多好的心理素质?
可能是智瑶那一个笑容给了柄极大的心里安慰,可算是让柄能用结结巴巴的方式进行表达了。
他们刚刚抵达这个村子时,村民有一百二十六人,后来病死了七人,又从附近的山野里找回了三十四人,目前拥有人口一百五十三人。
因为劳动力不足够的关系,自然无法将以前的田亩完全春播,只是利用起了大约三分之二。
“口粮不足度日,仆等率人渔猎,尚可维持所需。待夏收,或无缺粮之忧?”柄说完又露出一脸讨好的表情。
关于渔猎,还是智瑶力主智氏开放山川河流的专利权,要不然一草一木都属于主家所有,任何地方的任何人不能随意获取。
相当多家族对智氏开放山川河流的专利权有很大的意见,认为那是在破坏既定规则,并且会加剧黎庶的索求。
魏驹就好几次规劝智瑶收回相关权力,还用一旦打开一个口子会让黎庶贪得无厌来力劝。
当时智瑶用智氏情况特殊给搪塞过去了。
晋国不是没有开放山川河流专利的前例,晋悼公在位时就多次开放相关权力,并且还制定了不少惠及黎庶的政策,可惜的是最终人亡政息了。
智瑶一路过来,了解到的民生情况都比较糟糕。
那是大环境使然,绝不是少量个体的不努力所导致。
“现在弄打土豪那一套明显不合适。真的分土豪,首先我自己就该被打了。”智瑶连山川河流的专利都放弃,还拿出了二十万石粮食救济,着实无法做到更多了。
仅仅是做那些,要不是智瑶早将自己化家为国的计划透露给核心族人知晓,甭管智瑶之前累积了多少威望,信不信关乎到实际利益的话,还是会有大批人进行反对?
现在好到是有一个远大且看得见的目标在吸引着智氏的核心族人,他们才能站在智瑶这边压住其余人,要不然智氏首先就要爆发内部矛盾。
然而,哪怕是那样,智瑶还是面临着极大的压力,要不然就不用亲自来巡视齐地,用这种方法震慑周边列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