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舟承载了楚国的使节,他叫屈怀。
“代我王问候原王。”屈怀多少算是智瑶的老相识了。
智瑶却是一脸困惑地说道:“楚王燕遭弑,楚国何来楚王?”
原国承认的楚王是熊燕,并没有认可熊宁为楚国的新王。
屈怀并不想纠缠这个问题,再次行礼才说道:“我王有言,拜请原王倾听。”
没有那个行礼的动作,很像是进行最后通牒的宣告。
屈怀深呼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说道:“年久之前,原王与先君有约,欲平分天下,行南北而治。如今大楚可吞并越国全境,留存江北于原国。意欲割让睢水之北予原国,睢水之南为楚地。两国就此止戈,岁岁盟好,共享太平。”
智瑶露出了一个哑然失笑的表情。
帐篷内的原国众臣先莞尔,随后发出“哈哈”大笑。
那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
当时的智氏刚刚化家为国,吴国和齐国、秦国也还健在,越王勾践还在卧薪尝胆图谋复仇大业,智瑶提议与楚国平分天下只是一种缓兵之计。
目下局势已经非常明朗,原国处在如日中天的阶段,不乘势完成“一天下”的伟业,岂不是傻子?
再则,楚国尽管已经消除了大部分的内乱,内部的形式却很恶劣,封君根本不相信熊宁,碍于原国的威胁太大才暂时没闹出更大的内乱,他们有什么资格跟原国平分天下。
屈怀在一阵“哈哈”大笑中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按照套路,是不是该有人问屈怀为什么发笑?
然而,原国君臣看到屈怀发笑,笑得更大声了。
“大楚尚有雄兵五十余万,更有疆土数千里之广,原国如何灭楚?”屈怀近乎于吼的问出这一句话。
楚国能集结五十万兵力?如果他们内部团结的话,或许还真能够办到。
智瑶抬头按了按,示意众臣安静,才说道:“平分天下绝无可能。若楚国欲享太平,举国归附于寡人,寡人可赐予楚人太平。”
看似霸道,其余表露了有商量余地的可能性。
屈怀听出来了,死死盯着智瑶,说道:“国不存,则无楚人。楚人之烈,想来原王知晓。”
这倒不是假话。
楚国那边的人很浪漫,可是又凶蛮无比,想灭掉楚国的国祚,任何一个国家都要有付出惨重代价的心理准备。
因为楚国人的性格,灭掉楚国的国祚其实也才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还要面对各地楚国人不断的反抗,投入的统治成本极大,收获方面也许还无法支撑消耗。
难道因为这样,智瑶会放弃灭掉楚国吗?
智瑶灭楚国的心思很坚决,并且已经想好灭掉楚国之后怎么对待当地的人。
始皇帝的做法是从楚地大肆征召兵源,连带六国的残兵败将一块送往岭南,可惜的是留下太多漏网之鱼,尤其是躲在会稽的项氏,说到底就是做得不够狠。
智瑶的做法会是迁徙走楚国的所有贵族,连带在各乡里有头有脸的人也不会放过,持续追捕漏掉的那些人。
除了上述的酷烈手段之外,智瑶还会在楚国旧地首先分田,将上好的农田分配给己方的有功将士,有剩下再赏赐给普通的楚国黎庶。
楚国存在的时候,君臣任意作威作福,普通人其实只有受苦的份,由原国给那些普通人分配土地,他们或许还会怀念楚国,愿意为楚国拼命的心思则会消失。
很简单的道理,他们爱戴楚国,可是统治楚国的君臣并不爱戴他们。
如果楚国再次复国,原国分配给他们的土地,后面还是他们的吗?
当然了,尽管原国现在有能力灭掉楚国,还是应该讲究步骤,给予楚国君臣一些虚假的希望,也许是一件应该做的事情?
屈怀看到智瑶脸上出现了犹豫,并不知道乃是智瑶故意迟疑,顺势说道:“想来原王已知我王经略大江以南之事?原军便是攻占大楚土地,我国仍旧可在大江以南栖息,日后便是原国噩梦。”
是威胁,也是一种服软。
智瑶摇头说道:“宋国需全归寡人,楚国亦需让出‘吴’地。”
司马穰苴在恰当的时机表现反对意见,说道:“大王,灭宋轻而易举。灭宋之后,我军士气高昂,大可攻楚,届时军心士气高涨,必可长驱而入。怎可因此小利而忘……”
智徐吾喝道:“住口!”
说话归说话,不要人身攻击。
接下来就是司马穰苴一派与智徐吾一派的争论时间,双方为了要不要顺势攻打楚国争吵。
屈怀偷偷观察智瑶的表情,发现智瑶脸上有恼怒和犹豫,心想:“国中有派别才正常,没有分派别才是千奇百怪。司马穰苴等人说起来就是外人,他们迫切需要更多的军功在原国站稳脚跟。相反智徐吾等智氏或晋国旧人,他们已经连续征战了数十年,有想要喘息的时间也是理所当然。”
“都给寡人闭嘴!”智瑶看上去生气了。
所有人立刻把嘴闭上,再一致对智瑶请罪。
智瑶没有搭理自己的众臣,看着屈怀说道:“贵使且先退下。”
屈怀心事太多,如言退下,走到帐篷外面又听到里面激烈的争吵声。
有那么一个真实的情况,原国确确实实连续十数年开启大战,出兵规模在十万以上的战事并不少。
以原国吞并国家的速度,再看消耗的各种物资数量,好像是到了一种极限?
这是列国不知道原国的出产,并且没有意识到“邺”的军工产量,以他们自己的认知在猜度原国的状况。
屈怀当然不会因为见识一次原国两派的争吵,轻易相信原国会放过灭掉楚国的机会,只是有那样的认知之后,回报是必然的事情。
在接下来,楚国会尽力拖延原国的征服脚步,双方的博弈将变得更加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