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用威吓加金钱的手段几乎可以摆平一切事情,但最能让人从心底里屈服、战栗、不敢反抗的——
只有剑。
走过深邃压抑的城门甬道后,雷加才松开了索拉的手。
想当年,他也是握着苍鹭的手走进森岩城的,苍鹭的手掌很大,很温暖,而索拉的手很小,却也同样温暖。只是,他已经不是许多年前那个需要靠别人来温暖自己的小孩子了,他不需要温暖,他可以把温暖给予给自己关心的人,就像……就像当年的苍鹭一样。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苍鹭,毕竟在他印象里,苍鹭曾是个冷漠、怯懦到明明手里有剑,却从来不使用的老家伙,而他则不同,他喜欢快意恩仇,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只要让他动了杀机,任凭对方是谁也不在乎。
——可当他拉着索拉的手通过黑黑的城门甬道时,他却有了一种化身为苍鹭的感觉,一种想要保护某人,并且甘愿隐忍、放弃、付出一切的感觉。
当时他握着苍鹭的手,是因为长时间处在黑暗中而害怕,而今天他已经对黑暗习以为常,甚至感觉亲切了。不知道苍鹭看到他今日的成长,会是怎样的感想……
一旁的索拉瞪大了橙色的眼睛,望着眼前这座庞大的城市,惊叹的说不出话来。
脚下已经不是泥地,也不是鹅卵石,而是平平整整的青石板,棋盘似的街道将整个城市分割成东西南北四个城区,贸易、娱乐、生活、公务各占一区,分得清清楚楚。石头砌成的房子星罗密布,带有贵族标记的马车应接不暇,整座城市气派无比。
如果说森岩王国其他城镇的繁华都是虚假,那么森岩主城就已经虚假到了极致。
看着索拉张大了嘴巴,眼睛不知该看什么地方的表情,雷加忍不住淡淡一笑,轻轻催促了一声“走”,就带着索拉往娱乐区前进。
他现在很能体会当年自己的心情,也更能体会苍鹭那时的心情。以前他以为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都很了不得,梦想着有一天能拥有,却不知道真正重要的是陪在自己身边的人——过去是苍鹭,现在是索拉,过去是跟着他流浪,现在是带着她流浪。
流浪跟身上有多少钱并没有关系。没有家的人都是在流浪,只是流浪的方式各不相同而已。
但不管是哪种方式的流浪,吃和住依然是首先要考虑的问题。找都顿报仇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他们必须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森岩城里所有的旅馆都分布在娱乐区里,那里还有赌场、酒馆、妓院,是整个城市最热闹的地方。
越往城区中央前进,人们的打扮就越是华丽,住宅和商铺的规模也越来越大,售卖的商品也越来越昂贵新奇。旅馆外摆出了招揽生意的桌椅,酒馆里飘出了欢快的歌声和烤牛肉的香气。
索拉有些走不动了。不是因为疲劳,而是肉香的味道像鱼钩一样勾住了她的胃。
“主人,我们不是要住下来吗?”
“我们是要住下来,但不住这里。”雷加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索拉留恋的看了周围一眼,然后跟上自己的主人。
雷加带着索拉穿过几条喧闹的街道,进入到一条偏僻的小巷里,指着一块变了色的招牌说道:“我们住在这里。”
索拉抬起头,看到那块招牌上潦草的写着几个字:猪和哨声旅馆。
索拉不禁扑哧一笑。一路上来,他们看见的旅馆招牌,全都是什么皇家庭院、金色玫瑰、似水年华之类堂而皇之的名字,“猪和哨声旅馆”如此滑稽的名字这还是头一次得见。
“主人,这家旅馆的老板也太随便了吧?怎么会起这样一个名字?我们真的要住在这里吗?”
她倒不是嫌弃,只不过觉得雷加既然肯把金币丢给那几个守城的卫士,也不该心疼钱而住这种脏兮兮的地方。
“旅馆老板的丈夫是个猪倌,儿子的乳名叫哨子,所以叫这样的名字也不算是随便。”
一边回答着,雷加一边往旅馆里走。
“那他的丈夫和儿子就不反对吗?”索拉追问道。
“他们不能反对。”
雷加一只脚踏入了旅馆破旧的门槛,回头对他的女奴说道:“因为他们在许多年前就被钉到城外的木桩上,活活烧死了。”
索拉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想多问的时候,雷加已经迈步走了进去。
旅馆里死气沉沉的,就像索拉预料的那样,几乎没什么客人。墙体斑驳,角落里结满了蛛网,一口黑乎乎的油灯挂在大厅的中央,靠墙的壁炉里燃烧着青色的火苗,火苗上架烤的水壶已经快被烧干,正嘶嘶作响的冒着白气。
压抑和痛苦的感觉蔓延到雷加的后背上,如同有人在他耳边哭诉许多年前那场不幸的遭遇。他暗暗的提了口气,朝大厅的深处走去。
女老板垂着头坐在柜台后,像一尊面无表情的雕像。即使雷加和索拉踩得腐朽的地板吱呀作响,她也始终没有抬一下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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