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门,从玉泉山拉水的水车进城了,数十量水车鱼贯而行,三四个宫中的太监押着车,车把式牵着马一顺着走在青石路上,车轴的“吱纽”声和车轮的“轰隆”声,在夜色还笼罩着的北京城传出很远。
走出永定门,风没了城墙的遮挡,更加肆虐了,轻易就穿透了苏敏的棉袍,身上的寒冷使他加快了脚步,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最勤快的农夫还刚刚打开柴门,远方的山顶露出了微微的晨曦。
永定门外二里是一片林子,苏敏小的时候和父亲和叔叔门出城,但他最怕走前面的林子,总觉着这黑漆漆的林子里有什么秘密。这片林子不大,方圆也就十几亩,但相当茂密,说也奇怪,在京郊怎么就有这么一片林子。去年清明,去祭扫祖坟的时候,苏敏问过李妈,李妈一本正经的道:“大家都说这林子有神仙住着,没人敢来砍树。我倒是进去过,也没什么,就是静得有些怕人。”
林子像一只黑色的怪兽卧在前面,官道从林子的左边通过。苏敏不敢往林子里面看,低着头快步走着,前面已经传来刘家老店的看门狗的叫声。
前面路边一团黑影突然出现在奕敏的眼前,他吓得啊了一声,下意识的扭头就跑,跑了十来丈,听听后面没有脚步声。回过头一看,那团黑影还在那里,隐约像是条狗的样子。苏敏摸摸凉津津的额头,用袖子抹了一把虚汗,心中暗暗责怪自己,怎么胆小成这样。他大着胆子向前走了几步,那条狗还站在那里,好像认识自己,也不叫。苏敏自失得一笑,认出来这条狗好像就是三个多月前自己家跑丢的狗,黑子。
半年前,他从宗学回来,看见妹妹慧儿眼泪汪汪得抱着条脏兮兮的黑狗坐在门口抚摸。原来,李妈早上一开门,这条狗就卧在门口,慧儿看见了就拿昨天剩下的一点杂和面喂它,小狗好像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不一会把面吃了个精光。慧儿马上喜欢上这条狗,可妈妈却不想让这条狗进门,说:“家里没有多的粮食来养狗”。
慧儿比苏诚小一岁多,苏敏在原来的大院子里还住到了八岁,从小不能说锦衣玉食,也可以说是要什么又什么。慧儿就不一样,刚刚出生就分家搬到了这个小院子里,为了省钱她也没穿过什么新衣服,都是妈妈用哥哥们的旧衣服改的,虽然合身,但哪里是小姑娘应该穿的衣服,玩得玩具也是五叔个他们兄妹几个做的。有几次他带着慧儿到亲戚家里去打饥荒,慧儿看见堂姐妹们吃着香糕穿着花裙,眼睛都不眨,他拉着妹妹拿着几升已经有些发黄陈粮,快步逃也似的出来,身后传来婶母讥讽的声音,这时他总是觉得对妹妹亏欠了很多。这以后,他再不带妹妹去了,每次因为帮宗学的同窗描了仿子得了一点点心他总是舍不得吃,拿回来分给弟弟妹妹,慧儿总是不信他说自己已经吃过的谎话,常把自己的一份让给苏敏吃。这一二年慧儿变得更加懂事了,现在已经帮着妈妈给家里人洗衣服和烧火了。
在苏敏的坚持下,妈妈终于同意收养这条小黑狗,慧儿给它起名叫“黑子”,就这样穿着黑衣服的小女孩和长着黑毛的狗,使这个简陋的小院子有了一丝欢快的气氛。可是一个月前黑子突然不见了,慧儿为此还哭了很长时间,直到苏敏和苏诚答应再找机会给她弄条小狗,她才作罢。
黑子还站在哪里一动不动,只有黑色的眸子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闪烁,苏敏慢慢走进叫着“黑子,黑子”,黑子发出了低声而亲昵的呜咽声,但还是一动不动。苏敏伸手在黑子身上轻柔的抚摸着,黑子的头颈在他的腿间摩擦着。
“这些天你都跑到哪里去了,快跟我回去吧”,苏敏说道。突然,一声悠远而尖锐的哨声传来,黑子一下窜了出去,簌得钻进了林子,向浓密处奔去。
苏敏犹豫了片刻,跟着黑子跟进了林子,前面竟出现了一条小路,小路并不好走,时不时被树枝打了头,大约追了近一百丈,前面出现了一片小小的空地。空地仅一丈方圆,在空地中心是个由一整块青石凿成的一个青石桌,四周有两个青石墩。说来奇怪,这个青石桌虽然在这个人迹难至的位置,但石桌光滑如镜。
苏敏坐在石墩上,用手抚摸着石桌,沁凉的石桌泛着青玉的悠光,林子密得几乎不透风,在这里似乎远离了人间烟火。苏敏看着石桌的青石花纹在隐隐波动,他揉揉眼睛,花纹确实在动,一股冷气从脚后跟直冲脑际,想跑却又迈不开腿。
石桌突然映出了几个字“你好呀!”
“果然有神仙,好像这个神仙还很友好。”苏敏想到这里定了定神。
石桌上又映出“别害怕,你可以在桌上写字和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