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上后脊梁涌出来的白毛汗浸得身子骨一阵阵发寒,段爷才出了戴爷住着的宅子,立马顺着胡同一路小跑到了大街上,抬手叫住了一辆黄包车坐了上去,这才玩命地打了个寒噤,颤着嗓门朝黄包车夫叫道:“脚底下麻溜儿的,奔旗门胡同!”
耳听着黄包车夫答应一声,脚底下已然撒欢儿似的猛跑起来,段爷这才坐在微微颠动摇晃着的黄包车上,重重地舒了口气......
虽说是早知道同志社中的人物手眼通天,四九城里无论哪行哪业、犄角旮旯,说不定都能有同志社养着的耳报神、地理鬼盯着,可自己早上才叫人写好了自荐书信递到了北平市政府,天还没黑就能叫同志社的人物见着自个那封自荐书信,总叫人觉得有只眼睛在暗地里随时盯着自个儿的一举一动,更有人暗藏身侧,说不好啥时候就能朝着自己软肋下挥出要命的一刀!
有道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可就段爷这样的人物,搁在四九城里厮混这些年头下来,亏心事做得只怕是车载斗量,丧天良的活儿也都干得稀松寻常,这也就更怕叫人暗地里惦记了不是?
拧着肥硕的身边频频朝黄包车后打量着,黄包车才在旗门胡同口儿停了下来,段爷已然麻利地跳下了黄包车,抬手就是一块大洋撂到了那黄包车夫的怀里,撒腿便朝着黑漆漆的旗门胡同里钻了进去。跑出去了足有二三十步远近,身后方才传来了黄包车夫那带着诧异与惊喜的吆喝声:“谢您这位爷赏了.......您升官发财、多子多孙......”
压根都顾不上搭理黄包车夫满口称谢的吉祥话。段爷熟门熟路地顺着旗门胡同左弯右拐,走了差不离一碗茶的功夫。这才在一处旁人压根都不会留神的小角门前停下了脚步,仰着脖子朝小角门低声叫道:“劳驾通传一声,就说珠市口儿大街上巡街姓段的,求见菊社大掌柜石川先生,有要紧事要跟石川先生当面详谈!”
仿佛是有蛇虫鼠蚁在那小角门周遭左近爬动一般,段爷话才出口,小角门周遭的黑暗中顿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微响动。不过是一锅烟的功夫过后,紧闭着的小角门应声而开。一个菊社伙计手中提着一盏气死风灯站在了小角门后,迎着走得浑身是汗的段爷微微一点头:“段爷,石川先生请您进来说话!”
咳嗽一声,段爷原本绷在身板上的那股忐忑不安的劲头,立马随着那菊社伙计的招呼声泄了个干净。晃悠着肥硕的身板,段爷跟随在那举着气死风灯的菊社伙计身后进了菊社后面的院子里。借着那菊社伙计手中提着的气死风灯昏黄的灯光,段爷一双小眼睛左右踅摸着已然叫改建得全然没了四九城房屋院落模样的菊社后院。禁不住闷着嗓门自言自语:“这院子.......怎么瞅着就叫人觉着逼仄别扭.......哪儿还有点四明大敞的居家做派呀?”
显见得是听着了段爷自言自语的声音,提着气死风灯在前面引路的菊社伙计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恼怒的神情。但在眨眼的功夫里,那菊社伙计的脸上却又回复了一副恭谨木纳的模样,沉默着将左顾右盼着尾随在自己身后的段爷领到了一处铺着木地板的门廊前,这才恭声朝着端坐在门廊中央、犹如一只看家犬般的石川横二说道:“阁下.......”
都没等引领着段爷走到了门廊前的菊社伙计把话说完,端坐在门廊中央的石川横二已然抬手挥退了那提着气死风灯的菊社伙计。沉着嗓门朝站在门廊前段爷低喝道:“段爷,我们的大掌柜很忙!您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也都一样!”
猛一愣怔,段爷抬眼看着端坐在门廊中央、但却压根都瞧不清楚眉目模样的石川横二,磕巴了好一会儿。方才嘿嘿憨笑一声,拢着胳膊朝石川横二打了个拱手。吊着嗓门吆喝道:“姓段的今儿冒冒失失来撞菊社的门槛,求着的就是见着菊社石川大掌柜的,可没打算跟菊社二掌柜的多扯勾连!既然是菊社石川大掌柜的事儿忙,那石川大掌柜的且慢慢忙着,啥时候忙乎完了手里头那点事儿,啥时候叫人给我姓段的递张二指宽的条子,我是随传随到!告辞!”
眼瞅着段爷拿捏着一副混不吝的做派扭头要走,端坐在门廊中央的石川横二顿时勃然大怒,猛地从门廊上跳起了身子扑向了刚转过半个身子的段爷,挂在腰间的一把胁差短刀也在瞬间出鞘,闪电般地架在了段爷那肥硕的脖子上!
叫冰冷彻骨的刀锋一触,段爷那肥硕的脖子上立马浮起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小肚子也一抽一抽有着点儿要尿裤子的感觉,一双手更是上下挪动了好几回合,像是要去格挡石川横二架在自己脖子上的短刀,可又怕引起石川横二的误会,反倒是狠狠一刀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