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去尚乘局了吗?苏丽。”婉儿将梨汁放到案上,盯着她问。
苏丽心慌着:“梁王赏识,将奴婢要了出去。”
婉儿冷冷笑了笑,心想说什么赏识?一个男人赏识一个女人,能是多高明的事情?
带了对苏丽的成见,她故意说:“原来是这样,很好。伺候梁王总比同皇家衣饰、马匹打交道好得多,不是吗?”她反问着她。
苏丽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婉儿又笑了笑,苏丽会在梁王府出现是她全然没有预料到的,当初苏丽私藏阎立本的奏折,她还以为是受了来俊臣的指使,现今看来,背后的主谋却是另有其人。一个亲王跟一个当时还只是从七品的低阶官吏过不去,这其中真是有点意思了。
“梁王待你可好?”婉儿又问,多多少少有些醋意。
苏丽赶紧说:“同其他婢女并无不同。”
婉儿轻轻摇摇头,“梁王最懂怜香惜玉,你就好好跟着他。”
不敢回是,也不敢回不是,正犯难着,武三思出现了,爽朗的声音比脚步先到:“婉儿,怠慢了,让你久等了。”
厅内的侍婢齐齐向梁王行礼,梁王做了个手势,众人又齐刷刷退出,苏丽求之不得,跟着一起避了出去,这惹不起的故人她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望着这群莺莺燕燕的背影,婉儿冷眼道:“梁王,你可是手伸得太长了,把宫女都给弄到府上了。”
武三思明白她的意思,笑着解释:“你是说苏丽?”继续笑道,“她并不出众,且只是一个被贬黜了的女官,婉儿很在意她?”
“不是在意,只是好奇,说说看。”婉儿拿眼看他,有种凌厉不言而喻。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毕竟为我办过事,不过是回报她而已。”他淡淡道。
这话证实了婉儿的猜想,“你怎么会和狄仁杰结下梁子?压下阎立本的折子、一心想要置狄仁杰于死地,殿下不至于是心胸这般狭隘的人?”
武三思长眉一挑,干脆实话实说:“当时他得罪了我在汴州的一个心腹,我很气愤,这么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骨子却这样硬,难以对付,若是以后他走了官运发达了,甚至封侯拜相,那不是后患无穷吗?趁着火苗刚刚燃起来,我得想法子把它扑灭了,否则日后引火上身了,就只能怨自己短视。”
“可惜还是落空了。”婉儿有些得意,“我的错。”
武三思唉声叹气道:“你就不要再提了,处处同我作对,要不是我心里有你——”他没往下说,因为不是什么好话。
既然不是好话,婉儿省得自讨没趣,也就不再追问,笑意盎然:“看不出三思你还有一双慧眼识得人才,更是一位了不起的预言家。”
“你这不是在夸我。”武三思愈发懊恼,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事实就是如此,我当初并不是杞人忧天,你看看这个狄仁杰,这几年从大理寺寺丞一直做到文昌右丞,官运亨通、政绩斐然,朝堂内外对他赞不绝口,姑母对他更是高看一眼、信任有加,甚至不让他行跪拜之礼。”
婉儿听出他的不满来,仍客观道:“狄阁老心神耿直、辅国安邦,很是得人心,极有威望和影响力,殿下难道没有想过将他拉拢,不说为已所用,至少关键时刻可为我们说上几句话。”
武三思大喜:“婉儿,你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今日相邀,正是为了此事。”更为激动的是,“婉儿,你总算是把我们当成休戚与共的一体了!”全因婉儿在话中用了“我们”一词。
然而婉儿的本意不是如此,她笃悠悠道:“只是狄阁老的脾性,此事怕是难办。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结下那梁子?”
这一头冷水泼来,武三思心上迅速凉了,然而仍旧不死心:“可是婉儿,你对他有恩!知恩图报的道理,我想他定然比谁都了解得透彻!”
婉儿没出声,狄仁杰的话在女皇面前极其有分量,若是请他出面保荐武家子弟,这胜算必然会多出几成。
“这样可好?”婉儿用商量的口吻同武三思说,“这件事情不宜操之过急,痕迹更不宜太过明显,狄阁老肯帮忙固然好,若是事与愿违,殿下也不必置气。行得通的路有很多条,何必把路越走越窄?”
武三思不太明白其中之意,她究竟是答应了还是拒绝了?忍不住问到底:“那你呢?你会帮我从中斡旋吗?狄仁杰这个面子一定会给你,若是没有你——”
“我并没有做什么,这是命,他若无德无才,我做什么也没用。”婉儿没让他一直说下去,“如今狄阁老德高望重,地位今非昔比,我若旧事重提,必然令人尴尬,搞不好还会弄巧成拙,但是三思你的事情也是我的事情,我会给他一些暗示,但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切还是顺其自然的好。”
武三思其实顶不喜欢听这样的话,强压住不满道:“你的苦衷我能理解,不过夜长梦多,此事不能再拖拖拉拉了,否则贻误时机换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可就成了皇城头号笑柄了!”
婉儿嗔怪道:“你处处好,就是太急躁,还不爱信任人。”眼中却有怪异的光。
武三思满腔心事,自然没有注意到,有些敷衍地笑笑:“不信谁还不能信你?我也是心焦,苦心经营这些年,不就是图一个结果?我可没有那些朝臣口口声声所说的为民为国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