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着女子般姣好面容的少年一见李重润就跪拜在地,李重润让他起身,他却如何也不肯,武延基稍感尴尬,于是步入正题命令少年陈述冤屈。
少年瘦削的肩膀微微抖动着,有些发青的嘴角和褴褛的衣襟暗示着他的遭遇。
“小人原本是洛阳城内一名坊间乐师,被二张以各种手段胁迫入宫,说是进了宫依然从事与声乐有关的事务,可未曾想到奉宸府竟然是那样的地方,实在不堪入目……小的不甘不愿,多次被二张处以私刑,后来二张竟然以小人未过门的妻子为砝码,逼迫小人做一些难以启齿之事……小人不得已,只得忍辱偷生,可是前几日无意中听人说起,原来二张为了断绝我的心思和后路,早已偷偷将我那未婚妻谋害了,小人的父母因此大病一场,至今还在病榻上,怕是也要熬不过去了……”声音断断续续,数度哽咽。
李重润年少气盛,听后气愤不已,武延基同样既震惊又气愤。
“天子脚下居然会生出这样的龌龊!没想到这二张居然如此嚣张跋扈,实在是令人忍无可忍。”李重润恨恨道,一连发出两个“居然”。
前来伸冤的少年依旧垂着泪,不停地叩拜,前额撞击在砖面上发出一声又一声的脆响:“小人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听闻皇太孙殿下嫉恶如仇,为人正直慷慨,今日冒了生命危险逃离至此,还请殿下为小人做主,搭救小人于无边苦海……”
“这两个腌臜东西,不仅秽乱深宫,还如此残害无辜,逼良为——”武延基没收住口,差点儿就要继续说下去。
李重润情绪起伏较大,表现得很是激动:“为何不说了?有什么不可以说的?朗朗乾坤,还能让这些魑魅魍魉肆意妄为?什么国公,简直是我大周的耻辱!也怨皇祖母上了年岁,难免昏聩,竟然让这样的小人给蒙混了过去!皇祖母就不该让这些妖孽在皇宫内兴风作浪,毁了自身清誉、让后世嘲笑不说,这污点我们做晚辈的看着也实在别扭、难受!可惜皇祖母这般英明的奇女子,不该这样晚节不保……”
“皇太孙殿下!你别说了,消消火!”人前武延基改换了称呼,一面制止着,一面将声音放缓了些:“此事可大可小,就怕不是我们能管的,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啊……二张在宫中的势力不可小觑!”
“皇祖母昏了头,看不清人,我们这些做小辈的更应当挺身而出为其正视听、清君侧!”李重润一脸凛然不可侵犯的表情,质问着:“为何如此这般畏畏缩缩,前怕狼后怕虎的,延基,你何苦长他人志气!”
“皇太孙殿下,求您可怜可怜小人,求求您!小人一想到那无辜惨死的妻子就心痛得如万箭穿心……我们都是大周的子民,都是您的子民啊!”少年适机又添了一把火,“您是我大周未来的希望,万民所敬仰的对象,小人虽然如蝼蚁一般卑微,死不足惜,可是小人也希望能够死得有价值一些,求皇太孙殿下成全!”
“延基,这事情我不知道就罢了,如今既然让我得知了,我就不能坐视不管,让我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我实在做不到!”李重润没等武延基应声,冲着依然跪在地上的人轻轻说,“你且起来,你的事我知情了,定然会还你一个公道!”
武延基感到被轻视和小看了,声调猛然一高:“我难道是那种胆小怕事的人吗?无论皇太孙殿下怎么做,我都会助你一臂之力,你我荣辱与共!何况都是为了社稷,你我责无旁贷!”
来历不明的少年瞬间止住了眼泪,在抬头的那一刻露出不易察觉的阴鸷笑容:“多谢两位殿下大恩!小人粉身碎骨难以为报!”
安置好了这名少年,李重润和武延基陷入了烦恼之中,证人证言有了,可是要想这样就扳倒张氏兄弟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们虽然一个贵为皇太孙,一个承继了武承嗣的王爵,可在张氏兄弟面前依然是势单力薄的,尤其是李重润,他回京时间还不长,根基很浅。
“我们需要找人帮忙。”武延基挠头说。
“去找谁?我的父王?”李重润十分清楚,他的父亲皇太子李显压根儿没有胆量参与任何有波折的事情,他蹙眉道:“若是可能的话,叔父相王和太平姑母能和我们站在一起那就好了。”
然而这只是美好的设想。
武延基当即摇头否定:“张氏兄弟正是太平公主保荐的,她会自己拆台吗?再说相王殿下,他明哲保身已久,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前功尽弃……重润,我们怕是孤掌难鸣,要不,还是不要去掺合了?”
两个年轻人这才觉察到了为难,然而李重润极其好面子,自我安慰说:“我去求见皇祖母,实话实话而已,大不了她老人家不高兴骂我一顿,也不会把我怎么着……可是若要我做那缩头乌龟,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何况方才我们是怎么应允那乐师的?要是出尔反尔,突然撒手不管,他可真是只有死路一条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不能这样!绝不能……”
讨论了很久也没有可行有效的方法,只是他二人做梦也想不到此时在女皇武曌面前上演的却是另一出截然相反的戏码。
张氏兄弟泪眼婆娑,一左一右跪在女皇身侧。
女皇奇了怪:“这是怎么呢?我的五郎和六郎,出什么事情了?”
张氏兄弟依然只是委屈巴巴地哭泣着,不肯说多话。
这让女皇愈发着急了,许诺道:“你们只管说,天大的事情还有我,我替你们撑着!谁与你们为难,就是同我过不去!我决不轻饶,不管是谁!”话说到这个份上,女皇也生出了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