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向阳腿脚不便,没有到楼下跟大伙儿一道用饭,独自坐在屋里发呆,小二送来的饭食几乎一口没动。前前后后想着今日的事,心中后怕不已。脚是一步都走不了了,一动就疼,疼到心里。出走这条路是不成了,往后该怎么办?即便和离,出路也是个问题啊。叹了叹,不敢去深思。
看了眼未动都少的饭菜,还是默默举筷强迫自己吃一些。若是自己不心疼自己,还能有谁来心疼?无论如何,身体是自己的,自暴自弃恐怕还会惹人厌烦。她给人的印象本就不佳,这回已经给大伙添了麻烦,还是要振作起来,事情未必没有转机。
机械地一口接一口塞着饭菜,数着数咀嚼着,强咽下去。每咽下一口就如释重负地叹一口气,忽然,莫名的鼻头一酸,再也忍不住心头的委屈,落下泪来。她不想哭,从她来的第一天她就知道哭没有用。可此时此刻,漫无边际的无助笼罩着她,一直支持她的信念忽然坍塌,真的再也提不起一丝劲来。
她不敢哭,怕红肿的眼睛惹人担心,拼命压下情绪,劝慰自己能脱险已经万幸。擦了泪,看着还剩半碗的米饭,再次默默往嘴里塞。不敢去深思那些沉重,反正都要回开封,不如想想府里的事。离了这么久,那几只小鸡应该长大了许多吧?想想也怪凄凉的,值得她挂心的就几只鸡。院子里或许可以搭个架子,种几株葡萄,夏日里可以带着宝儿在下头乘凉。
对了,她还有宝儿呢。有了宝儿,日子怎样也都能过下去吧?想到宝儿,她的心终于找到一些暖意,情绪也渐渐缓和了下来。
忽然,房门被人敲响,展昭的声音传来“向阳。”
许向阳一惊,结结巴巴道:“展,展大人?请,请进。”她惊讶他今日的态度,不但抱了她,连称呼都改了,不再疏离地称她许姑娘,她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心里有些惶恐不安。不可否认,他那个拥抱极大地安抚了她的心,让她觉得自己有所依靠,有个人可以替她遮风挡雨。
得了她的应答,展昭推门而入,见她想起身,知道她是拘谨,连忙道:“坐着吧,别动。”她这才不安地坐好,低着头不太敢看他。展昭在心里默默一叹,又是这样畏缩胆怯,她这样真的敢不辞而别,独自出走?他不禁怀疑是自己多心,或许她只是不熟悉地形,走岔了路口,被人盯上,慌乱中跑到了那处。
且她都已经这样,即便她真的有胆子出走,这回也该受到教训了,相信不敢再犯。看着她惊魂未定的模样,他也不好追问太多,在她对面落座,和声道:“今日之事是我疏忽,让你受惊了。”
他这话才是让她受惊,她急忙摇头,“是我自己没跟紧,不关你的事。”怕他细问走散之后的事,她硬着头皮扯开话题,“关大哥特意找你喝酒,你快去吧,我一个没事的。”窗子开着还能隐隐听到游神的喧闹,是不闷。
展昭似乎就是来陪她解闷的,反倒同她说起关旭的事来。听了关旭的事,许向阳不禁感慨,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的过往。想着方才展昭和关旭过招,她心有余悸,忍不住道:“刚才你们打起来,好吓人。刀剑无眼,一定要多加小心。”再联想展昭上回受伤,深深的一道纵贯后背,她心口蓦地一抽,不无担忧地叮嘱。
展昭看看她,继而垂眸低应了一声。许向阳见他嘴角微微勾起笑意,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低头小心道:“我,我没别的意思……”
“姑娘是一番好意,刀剑无眼,确实应当小心。”
许向阳这才抬头看他,他眼里和煦一片,不再似初时那样充满嘲讽和厌恶,眼波里有着包容和善意。她不由有些呆了,他本就是宽厚的人,对她,也不例外。她不怪他初时的态度,无论是谁,遇到那样的事都难心平气和。她该庆幸,遇到的是他。
他目光暖暖,盈盈而闪,黑眸幽深似星空浩瀚,此刻凝着她,似乎望进她心底。她痴痴地看着,细声道:“展昭,谢谢你。”这一声谢,发自内心,是以她本我的心声来谢他,原来的许向阳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直呼他的名字。她多想跟他说她不是原来的许向阳,她是穿越来借尸还魂的许向阳。可这样的事,谁能信?
展昭一笑,眉眼间的刚毅淡了些,染上一抹柔和,“应该的。”
许向阳知道他是随和的人,但那是对别人,对她,他也总是别扭着。这是她头一回感受到他的释然,真的是放下了那些过往同她说话。她不知道是什么让他突然想开了,或许是因为她“洗心革面”,或许是因为她遇险,触动了他的恻隐之心。只是,这样于她并无坏处,她也乐得其见。
展昭收了目光,踱步到窗前,那头极为热闹,连天空都被接连不断的鞭炮炸得迷蒙一片,远看一团云雾,空气中还隐隐飘荡着火药的残味,今日注定是个不眠不休的喜庆之日。“我们在这歇两日再启程,你好好养着。”说着,他回头,“关大哥也上汴京,跟我们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