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病已心中虽不甘,却也知道他所说确实。微颌首道:“病已谨听大人教诲。”
张贺这才喝了口果浆缓和心神。
“病已,我知你仗义多善,这一遭却不相同,你只管记得无论那霍光究竟要如何处置那女子,你不许多问。”
刘病已听他话中有话,忙问:“大人知道什么?”
张贺望了望他,刘病已微垂了视线,半躬了上半身道:“病已与那女子是朋友,无法出手相助已是无奈,若大人知道内情,还望提点一二,也不枉她与我朋友一场。”
“此事我既不主张你过问,你不必过问便是,又多问那些做什么?”
张贺显露出些许不快。刘病已几可算得是由他一手抚养,他的秉性,张贺清楚,何时有这样急躁的时候?张贺隐隐有些担心,更不愿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
只说:“她胆敢与霍氏争夺县官,你当霍光能由着她去诞下皇子,扰了正统去?你且听我的就是!”
刘病已心里猛的一惊,已是三魂去了七魄,他茫茫然应着,视线落在案几那乌漆漆的颜色上,眸中亦变得黑漆漆起来。
手心里忽的一点凉,原是一滴果浆不慎掉落其中,此时却像是一块冰,凉得手心里的温度也渐渐要散了去一般。
他理智里坚信绿衣绝不可能去做那样的事,然而他却不能够不担心。那夜他是亲眼看着绿衣与刘弗陵出现,再者绿衣对刘弗陵的处处袒护,他亦是看在眼里。否则,他又为何那样急着就与她表明了心迹?
刘病已想到这里,自己也是吓了一跳,他竟从未想过为什么偏偏在那一晚对她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到此时此刻才发觉,原是因她与刘弗陵一道出现的关系,原是他心中不自知的生了害怕的念头……
张贺看着他神色不对便要发问,恰好刘病已抬了头来,与他视线相接。刘病已有一股冲动,恨不能立刻就离了这里去找李绿衣,然而他却不能够在张贺面前那样莽撞。他握着案几边角的手指更紧了几分,用那隐隐的痛来控制自己。他面上渐渐沉静下来,耳边听到张贺与他说:“病已,我自襁褓里接过你,一晃多年,这十多年来,没有哪一刻不是战战兢兢。好不容易到了如今的局面,我也不想着你能成就什么大业,只盼你安守天命。你是太子殿下唯一的血脉,万万不可因一时冲动而伤了自己的性命。你的命不单单属于你一个人,你明白?”
刘病已手指尖收紧,他低头:“病已明白。”
张贺视线在他脸上转动,见他似平静下来,张贺虽不能够完全放心,但到底还是对他的秉性有几分笃定,未追着他再多说什么。他将果浆推到一旁,等了一等,这才预备将今天唤刘病已过来的目的说出。
刘病已却有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因此没有看到张贺脸上一闪而过的喜色。
张贺说:“近来宫中事多,有件事我本早打算与你商量,不过因近来事务繁多,便耽搁了下来。眼见朝中、宫中越见紊乱,我倒想,不如就趁着这个时候替你看一门亲事,一来可叫某些意图将祸水引到你头上的人断了心思,再者也可表明你的立场。有道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便不去做那渔翁的位置,也不会令有心人多心。”
刘病已显然并未想到张贺此行喊他过来的目的会是这个,一时也是有点儿太过惊讶,而无法说出什么话来。
张贺原不过打算与他一提,若是他还不愿成家,这事暂且放一放。自己只管先替他看着哪家的女儿好便是了。不过刚才看他听到那个外国女子时的神情,张贺反而决定要在今日将这件事给确定下来。因此不给刘病已推托的机会,又说:“你年岁也不小,先皇在你这个年纪早已成家,太子殿下亦是,就说当今天子,亦是早早的娶了皇后。你反倒是晚了。”
“我近来也看了几家的女儿,与你年纪相仿,品貌俱佳的也有几个。过两日我命人带了他们的画像来给你看一看,你看着哪个好,我就替你去提亲。”
刘病已握着案几的手松了开来,忙道:“大人的好意,病已心领。不过婚姻大事,还是需得从长计议的。”
张贺点头,不反驳:“自然。我亦不打算替你草草办了。这才和你商量。”
刘病已又说:“不如且容病已回去思量一番……”
“哎,”张贺阻道,“你如今独住,思量亦是胡想。府中又每个人好计较。我看着你自小长大,也算得你半个长辈,你今只管在我这里点了头,一切有我就是。”
刘病已还欲推辞,张贺叹了一声,又道:“莫非你觉得我不够资格,也罢,你只管放心,我必替你找个能够主持大局的。你只需回我一句,允还是不允。”
话到这份上,刘病已已知张贺是打定了主意要他答应。他望向张贺,后者目光坚定,面色沉毅。刘病已无奈一垂首,半躬身道:“大人抚养病已多年,有大人才有病已,病已万万不敢不敬重大人。一切但凭大人做主。”
张贺暗暗的松了口气,看着他低垂的发顶,半晌才点头,说道:“你放心,我自然事事替你着想。”
刘病已更无话,他哪里会不知道张贺这番看似逼迫,实则是怕他卷进权利争夺中,无辜伤了性命。正因此,他何以反驳?他无从反驳。